山上的清晨有些冷,窗外的棗樹上還掛著露水。
張安揉了揉眉心,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茶已經涼了多時,卻更提神。
激的他下意識裹緊披在身上的毯子。
搖頭嘆息一聲,再次撿起案上的花名冊。
山上所有小嘍啰都登記在花名冊上,共計六百三十四人。
九成以上是青壯,五十歲以上的寥寥無幾,婦孺更是半點都不見。
昨天喝酒時,李四玩笑說,這樣好,沒有拖油瓶,都是戰力和勞力。
張安卻不這么看,他跟李四的看法正好相反,一點也不樂觀。
護送林娘子到梁山時,他見過梁山的人員組成。
老幼婦孺幾乎占了一半。
二龍山這種大相徑庭的情況說明,之前鄧龍根本不養吃閑飯的。
或者說,在山上落草的,對二龍山幾乎沒有歸屬感。
對山寨沒有歸屬感,自然不敢把家小接到山上來。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是鄧龍不要拖油瓶。
這么下去不行!
就算不被官府剿了,二龍山禍起蕭墻的概率也要比其他山頭更高。
屁股底下坐著的,哪是什么二龍山,分明是隨時都要爆發的火山。
他也放棄了將這些人練成一支精兵的打算,畢竟爛泥是扶不上墻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正思考著的時候,崔九進了院子。
“三哥,沒多睡會?”
“我哪睡得著啊!”張安把花名冊遞給崔九,把自己的擔心如實道來。
崔九也陷入沉思。
二龍山讓官府忌憚的無非就是易守難攻的天險和這六百多烏合之眾。
眼下三哥不放心這六百多烏合之眾,卻是有些難辦了。
他斟酌一番,道:“此事只能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當心引起反彈。”
“自然,我不會自掘根基。”張安壓低聲音,苦笑道:“不過咱們兄弟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些人,我是如何都不打算一直用的,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崔九抬頭,問道:“三哥可有應對之法?”
張安點頭道:“我想了一夜,只有些思路。”
崔九應道:“請三哥吩咐!”
好一會,張安才沉吟道:“你去知會提轄一聲,再去取些銀錢來,我要放賞!”
“遵命!”崔九領了吩咐,心頭卻是一緊。
用人之道,無非恩威并施。
三哥要放賞,這恩算是落下來了。
只是不知這威,要立在誰的頭上。
寶珠寺大殿上,菩薩低眉,金剛怒目。
張安高坐頭把交椅,眉頭緊擰,手指下意識在扶手上敲著。
下首一眾小頭目見了,心里打鼓。
李四帶著陳達唐俊徑直走進來,到了張安身邊,道:“三哥!”
張安抬抬眼皮,問道:“昨天的酒,喝的可還盡興?”
李四撓著頭,嘿嘿笑道:“酒喝得盡興,可也沒忘了三哥吩咐的大事。”
“哦?說來聽聽!”
原是昨天席前,張安吩咐他摸清這些小嘍啰里,有沒有可堪一用的。
李四有些局促,硬著頭皮道:“不瞞三哥,有九個,弟弟覺得還能造就。”
“九個?”
“額......”李四以為張安嫌少,當即苦笑著解釋道:“時間倉促,少時少了點,如果再篩一篩......”
張安笑著打斷道:“我不是嫌少,我是覺得能找出九個,算是意外之喜。”
兄弟倆正說話的時候,魯智深和崔九姍姍來遲。
魯智深抱拳告罪道:“灑家貪杯,多吃了幾碗,來遲了,賢弟勿怪!”
“提轄說哪里話,快請坐!”
待眾人坐好了,張安咳嗽一聲,站起來環視一圈,道:“想來大伙都聽到消息了,我張三今日要放賞。”
大伙一聽,全都面露喜色,下面開始哄亂起來。
“噤聲!”魯提轄瞪眼吼了一聲。
大伙這才安靜下來。
張安走下臺階,揚聲道:“為什么要放賞呢?不年不節的!”
“因為大伙抬愛,尊我張三和提轄坐了山寨的交椅,我張三心里感激。”
有小頭目恭維道:“咱們欽佩兩位大王的俠義和本事,自當誓死追隨。”
張安笑著道:“好好的,提死做什么?”
他拍拍手,道:“在我張三眼里,兄弟無遠近,都是親手足,不會厚此薄彼,所以不管是小頭目還是小嘍啰,每人一錠二十兩足秤的紋銀,見者有份。”
眾人聽了,難掩雀躍,當即七嘴八舌的喊道:“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張安揮揮手,自有人抬著木箱子過來,往地上一撂,白花花的銀子閃的人睜不開眼。
李四喊道:“諸位頭目,讓自己手下的兄弟排好隊,先排好的先領銀子。”
小頭目們哪還矜持得住,當即跑出去組織人手去了。
混亂一直持續了一刻鐘,才有第一個頭目領著排好隊的小嘍啰上來領銀子。
張安看著李四發銀子,根本沒有插手的意思。
魯智深覺得有些不尋常。
俗話說上位者施恩,必不假外人之手。
張安和李四雖是兄弟情深如手足,可也該分得出輕重才是。
眼下這可是收攏人心的好機會。
他看不懂,卻也沒做聲。
既然支持張安坐了頭把交椅,他就不會當著外人的面質疑張安的決定。
有不贊同的地方,大不了私下里說。
不過還真得提點張安幾句,這么干,不行!
卻說每個小嘍啰都領了銀子,歡欣雀躍的把玩著。
李四道:“都安靜了,三哥要訓話。”
有人笑著喊道:“對,聽大王的,有銀子拿!”
“就是,聽大王的!”
張安笑罵道:“你們這些憨貨,把我當財神爺了?”
隨即,他收斂了笑容,正色道:“這世道吃人,把咱們頂天立地的好男兒逼得無路可走,不得不落草為寇。”
話音剛落,不少人面面相覷。
也不曉得大王這話事發自內心的感慨還是綿里藏針指桑罵槐。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不說其他山頭,反正這二龍山上,無奈落草的也有,但絕對不是主流。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
大伙自詡好漢,還是要面子的。
“有道是,好漢護三村,好狗護三林,我張三的兄弟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難道連狗都不如?”
這話又讓不少人紅了臉。
“往后,我二龍山的第一個規矩,就是不許在周邊村莊劫掠,更不許欺壓禍害村子里的百姓。”
對這條規矩,大伙的反應不那么激烈。
畢竟大伙落草前,也多是周邊的百姓,深究起來,在村子里沾親帶故。
張安見無人反對,松了一口氣。
切香腸戰術的第一步,還算成功。
讓這群習慣了打家劫舍做無本買賣的賊寇改過自新,太不現實。
新社會勞動改造都不敢保證讓人洗心革面,何況是他?
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成針,但朽木絕對不行。
他得搜羅上好的鐵胚,打磨出自己的武裝力量。
可以預見,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他還不得不仰仗這群烏合之眾。
別無他法,只能好酒好肉供著,約束他們不要下山借糧。
好在有那筆十多萬貫的意外之財,否則,還真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