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文婧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麻藥還沒過去，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產婦六個小時之內不可以睡覺，家屬多和她說話溝通，氧氣也不能停。”醫生公式化的囑咐。

呂軒站在床邊，俯身，低聲說：“能聽見我說話嗎？”

樓文婧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她的眼睛看起來很無神，沒焦距一樣。

“你給我生了個女兒，長得很好看，像你，要看看么？”

“好。”樓文婧的聲音輕飄飄的，又細又小。

樓玉婧撲到她床邊，跪在地上，哭著說：“姐姐，你疼不疼啊！”

樓文婧側了側頭，沖她笑了一下：“你個傻丫頭，哭什么？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呂軒把孩子抱給樓文婧看，啞聲說：“她一直在睡覺，等下次她醒了，我再抱給你看。她的眼睛黑黑的，很明亮，和你的一樣好看。”

樓文婧想摸摸孩子想摸摸孩子，可惜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但她很開心，因為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爸爸，我也做媽媽了。”

樓從梁也站在病床邊，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他的心情非常復雜，聽了樓文婧的話，眼睛瞬間紅了。

“你給她取個名字吧！千萬不要叫什么小星星，小月亮的。”

樓從梁忽然笑了，他想到了多年前的事。小女兒出生的時候，他就讓叫小星星，妻子堅決反對。

“一轉眼，有了自己的孩子，而我也老了。”

樓從梁的聲音沙啞，他知道女兒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就后悔自己的武斷。呂家再不濟，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他不該逼她。

樓文婧看了樓從梁的樣子，鼻子有點酸。呂軒怪她表現得不夠堅定，可是她怎么忍心責怪爸爸。

媽媽的身體一直不好，玉婧小，不知道爸爸為她們做的事，她卻是都知道的。

媽媽已經去世了，爸爸只有她們姐妹兩個。她怎么舍得讓他傷心？即便他做的是錯的，她也只能慢慢說服他。

“這是我的孫女，我一定要給她取個好名字。”

樓文婧看到簡兮也在，沖著她點了點頭，本來想打個招呼的，可她現在實在沒什么力氣。

簡兮知道她想說什么，往前湊了湊，低聲說：“道謝的話就不用說了，好好養身子。”

樓文婧緩緩閉上眼睛，她剛醒來就說了那么多話，現在有點累。

“你們跟著忙了這么久，趕快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

呂軒這會徹底清醒了，離婚什么的不可能。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妻子和寶貝女兒。

“你應該需要找個月嫂，不然肯定不知道怎么照顧孩子。”

呂軒看著軟軟的小家伙，的確不知道從何入手。而且文婧現在這樣，他怕自己一個人照應不過來。

“如果有合適的最好了。”

簡兮剛想說，她出去就幫他去月子中心找。話還沒出口，就被樓從梁截了胡。

“我早就安排人請月嫂了，一會兒就來醫院。坐月子也回家，請了專人照顧。”

呂軒不知是喜是憂。

岳父的出發點是好的，但他的妻女他自己會照顧，就是請月嫂或者去月子中心，也得是他請。

去樓家做月子，那他不是每天都得對著岳父這張黑臉？他可以忍，但還是怕自己的忍耐有限。

簡兮笑了笑：“叔叔想的很周到，那我們就先走了。”

樓從梁點了點頭，他對著簡兮實在是笑不出來。雖說年輕人有自己的處事規則，但是譚既明前妻和現任的身份，怎么說也是尷尬的。

譚既明和簡兮一起離開，剛出了病房門，他就牽住了簡兮的手。

簡兮笑了笑，覺得他的心態是越來越年輕了。也只有大學的時候，他才這么喜歡在人前牽她的手。

“你生壯壯的時候，是不是也這么痛？”

譚既明看到樓文婧那樣，第一個反應就是，簡兮當初也是手術生產，出來的時候這么痛苦虛弱吧！

那時候當然痛，除了身體的，還有心靈。

壯壯是她的光，讓她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氣，痛一點也值得，不然她現在應該早就變成一堆白骨了吧。

“也不怎么疼，打了麻藥沒感覺的。”簡兮說了謊。

“那麻藥過去之后呢？”

“我忘了，應該不是太疼吧！不然肯定有印象。”

譚既明皺眉：“怎么可能不疼。”

他更心疼她了。

樓文婧雖然和她受了一樣的苦，可人家有丈夫，父親和妹妹在身邊。而她那時候一個親人都沒有，他也不在。

手被握得有點疼，簡兮停住腳步，柔聲說：“已經過去了，不管疼不疼，我都熬過來了。”

“我們以后不生了。”

簡兮想起了自己失去的那個孩子，雖說懷了也沒多久，但總是有情分的。

“如果能給個機會有，我還是很愿意接納的。”

“不要了，我們有壯壯一個就夠了。”

“多一個不是更好嗎？你看壯壯多可愛，要是能再有個小姑娘，那該多好啊。”

兩人走到停車場，譚既明給她打開車門，低聲說：“有沒有也無所謂，我把你當成女兒就行了。”

簡兮瞪他：“那怎么沒見你讓著我？”

譚既明發動車子，自然地回復：“當成女兒看也不一定要讓著，首先女兒得聽爸爸的話，你，聽過我的話嗎？”

簡兮一下子沒了興趣，原來他就是隨口說說，一說讓他讓著，這不就不愿意了嗎？

“憑什么要我聽你的話？”

“好，我聽你的。”譚既明無奈。

車內重新陷入沉默，簡兮閉目養神，想到樓文婧今天的遭遇，問：“你說文婧會原諒呂軒么？”

“會。”

“噢！”

趁著等紅燈的功夫，譚既明問：“你聽起來好像有點失望。”

“我覺得不能輕易原諒，不然她不就白吃苦了么？”

紅燈變成了綠燈，車子重新平穩行駛起來，譚既明說：“夫妻哪有不吵架的，生氣幾天最終還是會和好的。”

“可生氣也該有個度，跟孕婦生氣，沒事找事小題大做都不能原諒。”

“呂軒的人品我清楚，他很少有沖動的時候，這一次也是因為他父母受辱才生氣。”

簡兮閉眼，看起來有點疲倦：“算了，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譚既明怕她睡著，春寒料峭的，她穿的如此單薄，容易受寒。他嘗試著沒話找話，但簡兮都不回答，迷迷糊糊的。

“你是困了嗎？還是不舒服？”

譚既明探身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有點冰。

簡兮睜開眼睛，說：“我沒事，就是覺得有點累，你讓我瞇一會兒。”

“這時候天正冷著，你要是睡著了，一會下車指定著涼，堅持一下，回家再睡。”

簡兮知道他這是不讓自己睡了，勉強睜開眼睛，低聲說：“不然找個面館吧，我想吃點東西。”

“去華大后街那家行么？”

譚既明記得，簡兮挺喜歡吃那家的炸醬面。

“很久沒去過了，他們家沒有火鍋店的生意好，不知道現在還開著嗎？”

“去看看。”

把車開到華大后街，幸運的是那家面館依然開著，而且生意紅火。

簡兮站在面館門口，笑著說：“看樣子我的口味還是不錯的，大家都認可。”

譚既明皺眉，店里看樣子沒位置。幸運的是，進去后靠窗的角落有個兩人位。

“兩碗炸醬面，一個不要蔥花，一個不要蔥花和香菜，謝謝。”簡兮笑靨如花。

兩人等餐的過程中，來了一對小情侶，禮貌的問他們：“可以拼個桌嗎？”

簡兮看了看自己的桌子，兩人桌怎么拼？

女孩子笑了笑，動手一拉，兩人桌變成四人桌。

這都可以？簡兮有點不可置信。譚既明是個有怪癖的人，不和人拼桌，這下子完了。

年輕的小情侶性子都很開朗，自來熟，尤其是女孩，話多。

“你們不知道么，這一排桌子都是這樣的，不信你們看噢。”

簡兮抬頭，發現果然如此，虧得她剛剛還以為，角落這個位置特殊，現在心虛的很。

譚既明在這方面的確很別扭，不喜歡和陌生人一起吃飯。簡兮本來興沖沖的，他不好打消她的積極性，只能忍著。

“我看你好眼熟，你是不是我們的學長啊！”小姑娘看著譚既明兩眼放光。

譚既明不語，空氣驀然尷尬。

簡兮笑了笑：“應該是認錯人了。”

小姑娘認錯了也不在意，依然盯著譚既明看，看得她男朋友都不愿意了。

“我看你也很眼熟，是不是美院的學姐？姓簡。”

簡兮一愣，沒想到還真有人認識她。她對著男孩子笑了笑，說：“你也是美院的吧！”

男孩子大概沒想到對方真的是簡兮，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激動：“我在美術館里見到了你的畫，還有頒獎典禮的照片，只是隱約覺得像，沒想到真的是。”

男生說完，拿出手機滑動屏幕，找到一張照片給簡兮看，興奮地說：“你看夜天使。”

《夜天使》是簡兮上學時候獲獎的一幅畫，她那時候在繪畫方面非常有靈氣，獲獎的應該有十幾幅。

“我最喜歡這幅，不過那張獨行者人氣最旺，老師還讓我們仿畫過。學姐，您現在在哪，還是從事畫畫吧！可以留個聯系方式嗎？”

男生連珠炮似得問出一堆，見簡兮半天沒回復，傻笑了笑：“抱歉啊有點激動，我叫于浪滕，是今年新到美院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