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匯合
- 十六國的白夜
- 吾畫骨
- 2133字
- 2024-03-31 07:28:56
一柄沾滿血跡的短刀,直向苻萇胸口扎來。
隨著呲然聲響,他一身光可鑒人的甲胄沒有起到絲毫防護,短刀刺入胸膛,苻萇仰面栽倒。
他的親衛齊齊發出一聲怒吼,像瘋了一樣舍生忘死的往前沖擊。
幾個呼吸間,親衛們就在擁擠的前線之中辟開一個戰圈,將他們的主人牢牢護在圈內。
一個衛隊長顫抖的將苻萇身子靠在懷里,他想要去探苻萇的鼻息,卻又猶豫不敢。
生怕萬一沒摸到呼吸,自己這些兄弟的三族都要跟著遭殃。
好在沒過多久,苻萇就悠悠醒轉。
他撥開衛隊長抖得像害了瘧疾似的右手,沉聲道:“我沒事,戰況如何?”
那人看到苻萇動彈起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好像要把整個受驚嚇的靈魂從身體里擠出去一般。
他說道:“我方勝券在握,主人您真的沒事么?”聲音還是有些顫抖。
苻萇低頭看了一眼胸口插著的短刀。
刀刃剛好是從之前那個晉軍老將挑破的甲片處刺入,難怪渾身甲胄沒有一點防御。
他自己估摸了一下,刀子入肉兩寸有余,已經傷到了肋骨,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心肺。
此時這把短刀扎在身上,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叫他好生難受。
“扶我起來!”苻萇命令道。
衛隊長小心翼翼的扶著苻萇站起身來,他透過層層疊疊的親衛身影向著前方的戰陣看去。
那里一片混亂,所有人都在廝殺之中,難分彼此。
“是哪一位勇士傷的我?”苻萇揚聲問道,聲音有些大了,牽動了傷口。他不得不扶著胸口的短刀,輕輕一陣咳嗽。
看來是傷到了肺部。
“是我!”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喊叫道。
苻萇循聲看去。
卻見一個渾身涂朱的少年,提著一柄長刀昂然站在陣前,他的身后站著同樣的一個少年,頭頂只比前者略高兩分,身上穿著長袍,不像一個戰士。
前面的少年面目被鮮血覆蓋,看不清相貌,也看不清真實的年紀,但從身材和聲音判斷,他絕對不會超過十五歲。
周圍的晉軍老兵小心的護持著二人,警惕的和自己的親兵對峙。
苻萇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前面的少年,輕聲道:“能夠在萬軍之中傷了我的人,你未來必然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勇士。”
“你殺了李將軍,一命還一命,最是公道!”那少年的回答烈氣十足。
“沙場之上,你死我活,本就十分公道。”苻萇的聲音也漸漸響了起來。
他看到那個站在后面的少年悄悄去拉前面的衣袖,似乎想把他拽到后方去。
苻萇開口道:“可惜你這次功虧一簣,終究未能殺了我報仇。”
文熠聞言,在祖延烈耳邊輕聲道:“這是激將法啊!師弟你可千萬別上當。”
祖延烈聽了文熠的話,揚聲道:“我還年輕,遲早會有殺你的機會!”
“哈哈……咳咳。”苻萇忍不住笑出聲來,牽動了傷口又是一陣咳嗽。
他很久沒見過這么烈性的孩子了,不由心生幾分喜愛。
苻萇道:“你以為你還有機會么?”
祖延烈道:“只要我還活著,就有機會!”
他說話的時候,文熠已經從背后伸出手來,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領子,拖著他就往后走。
見這少年被拖著漸漸走遠,苻萇最后大聲問道:“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日后再見,我也好知道殺我的人是誰!”
祖延烈被越拖越遠,前線的廝殺聲中夾雜著他漸漸微弱的聲音:“我姓祖,單名一個宗字,字……”
后面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
祖……宗?!
苻萇叫他氣的一陣猛烈的咳嗽,咳的眼前都有些發黑。
好一個貧嘴薄舌的混賬小子!他在心里暗罵。
衛隊長瞧見苻萇咳的死去活來的模樣,心跳都和他的咳嗽聲成了一個頻率。
他小心的進言道:“主人,您現在的狀況實在不宜繼續作戰。”
“還請主人即刻返回大營!”
苻萇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對方所言不虛。
他遺憾的向周圍望了一圈,只消再捱幾刻鐘,這些晉國老兵必敗無疑。
可是他已經捱不住了。
“送我回去。”在苻萇暈死過去之前,留下了最后一道命令。
親兵衛隊如蒙大赦,忙不迭的把苻萇的身子放置在一匹戰馬上,謹慎的護送著他緩緩離開。
隨著苻萇離開,苻家宗室的血誓衛也開始逐步撤退。
薛珍率領的晉軍主力,終于趕在乞活殘兵徹底湮滅以前,和他們匯合到了一處。
王猛和薛強看著眼前這兩個仿佛剛從血池里撈出來的少年,滿腔的感慨。
王猛早已把之前“重重獎賞”之言拋去了九霄云外,他揉著文熠的腦袋,溫言問道:“昭夜,延烈,你們沒受傷吧?”
“沒有,連油皮都沒劃破一點,這都是敵人的血。”文熠答道。
一旁的紅孩兒祖延烈急著向二人表功道:“師父師伯,弟子今日初陣就斬殺了四個敵人!”
“可惜讓最大的那個跑了。”他顯得有些沮喪。
薛強并不知道他口中那個最大的是誰,只是一臉驚喜表情道:“好小子,你就快趕上師父我的紀錄了。”
“果然不愧是我薛威明的弟子!”
“師父你的紀錄是多少?”祖延烈天真的問道。
薛強豈是會正經回答他問題的人。
他得意道:“你師父我十五歲初陣,比你要大上一些。”
“至于紀錄么……一,二,三……”他開始掰著手指頭仔細的算了起來,很快掰完了一只手,又去掰另一只手。
祖延烈興奮的心情瞬間跌到了谷底,小臉跟著垮了下來。
“別逗他了,”王猛制止了薛強為老不尊的行為,他左右張望問道:“薔兒呢?薔兒哪去了?”
文熠和祖延烈對視一眼,心臟如擂鼓般跳了起來。
我勒個大草,我把師姐給忘了!
……
王薔此時的狀況不算太好。
乞活軍由圓陣變為鉤陣的時候,負責保護她的李沉帶著她去了鉤尾的方陣。
隨著后來苻萇血誓衛的進攻,鉤身幾個方陣瀕臨崩潰,她倆所在的部隊不得不填補到中間的位置上來。
在這一小片戰場上,經歷了整個白鹿原之戰中最慘烈的搏殺。
這個從小在父母保護中長大的小女孩,在這里見到了這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過的鮮血和尸骸。
王薔現在只想哭,可也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