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斯特是一片廢墟，現在是所有人公認的事實。

民用機關無用地擺動機械臂膀，機械嗡鳴聲中吐出無力的白煙，白色霧氣將倫斯特政務廳廢墟籠罩，又被氣流吹散向天空飄去，露出廢墟之上，疲倦撿拾砂石與水泥板的工人。

一名身材矮小的工人無力撐在鐵站上，磚石提供了牢固了支撐點，但面色如墨漆黑與消瘦的臉頰實在稱不上是狀況良好。

矮小工人向在一旁干活的工人問道：“今天我們有飯吃嗎？”

“不知道。”

“昨天的面包會發嗎？”

“不知道。”

“那明天會有面包嗎？”

這次，干活的工人愣了一下，才說道：“可能會有吧。”

可能會有吧，他也只能這樣說了，畢竟現在這個鬼地方，有一個可能性就已經是一件足夠奢侈的事了，或者說是現實，幻夢蘇醒后的現實。

那是如夢一樣的時刻啊！在碼頭區，有著小山一樣的食物，如果給他一個人吃，那是幾輩子吃不完的東西啊！

工人緊閉雙眼，盡力回想那個比周邊建筑還要高的食物山，還有衣服，對，他從那里也拿了好幾套衣服，他打賭，他婆娘也沒有那衣物表面絲滑。

可是，狗娘養的城衛軍封鎖了所有食物，把那些珍貴的食物，寶貴的衣物，珍惜的藥品……全部！全部運到了狗娘養的倉庫，狗屎城衛軍。

工人抬起鏟子，用力地往前戳砂石，廢棄的建筑物飛入拖車中，塵土在空中拖出長長的軌跡。

狗娘養的！

“他媽的，飛到我這里了。”矮小的工人抱怨道。

唰！

狠辣的一鞭抽向矮小的工人背上，頓時間如同火焰灼燒的感覺傳遍全身，工人悲鳴一聲彎下腰，用鐵鏟穩住身形。

又一鞭，帶著空氣的暴鳴聲，鐵荊棘做的鞭子再次打在工人身上，衣物被撕裂，能夠清晰地看見血液從背后的孔洞中流出。

輕蔑的聲音響起，另一名工人只得裝作努力干活的樣子，絲毫不敢抬眼看監工。

這是城衛軍的監工，不，應該說是“倫斯特重建委員會”的城衛軍監工，穿著黑色制服的城衛軍手拿鐵鞭，“督促”勞工認真工作。

如果不認真，就會被鞭子“督促”。

“沒反應了嗎？”

明亮的皮靴無情踩在矮小工人臉上，眼睛瞪大，瞳孔已經渙散，顯然是沒了聲息。

“你，過來收拾。”監工指著工人說道。

“是，大人。”諂媚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

幸好，周圍只有他們兩個勞工，他被使喚做事，所以不用挨鞭子。

不幸的是，哎。

埃里克摸上勞工的眼睛，這是第幾個了？

在此之前，他在另一個區域工作，剛開始有十個人，然后，九個？八個？五個？最后他被調到這個監工平常不會來的城墻區域。

在此之間他處理了多少尸體？記不清了。眼前這名勞工不過是他處理的尸體的一個，但不會是最后一個。

不過，處理尸體倒是有好處。

埃里克從勞工身上上下摸索，半塊面包和一杯純凈水，今天的晚飯有著落了。

埃里克滿意地將食物放進口袋里，這就是他能一直維持體力假裝干活的秘訣。

但在倫斯特這個廢墟之上，大量如同矮小勞工的人正在死亡，但如果將人命用數字表述“今日120人意外死亡，需招募更多勞工填補空缺。”這算不算是一種美化呢？

畢竟，在眼前痛苦死去的賤民總是會激起貴族內心那一小塊漣漪，名為失去財富的苦澀會略微占用被藥物與欲望充斥的神經，但是如果用冰冷精確的數字表示，他們只會將報告書扔在地上，讓屬下繼續招募人手。

至于一個成為壯勞力所需數十年的時間，以及以噸為單位計算的食物、水源……這些與他何干？賤民像工廠吞吐而出的面包一樣，只要將一定數量的面包和純凈投放在倫斯特，他們就會如同機械咔咔作響，飛快地進行自我復制，甚至比工廠更方便，因為他們會自己操縱自己，而不需要工人維持。

頑強的生命力，如同蟑螂一般進行自我繁殖。

想到這時波克家族的繼承人看著眼前撒上暗礁海鹽的焦嫩肉排突然沒了胃口，他搖晃酒杯，酒紅色液體在杯中旋轉，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吸引人注視，隨后一飲而盡。

“城衛軍動向如何？”

“正在占領各大工廠，維特克家族的食用纖維制造廠被占據，穿著士兵機關的城衛軍組織恢復生產，但管理過于粗暴，不合自己意見就直接殺死，恢復生產遙遙無期，其他工廠也是類似情況。”衣著燕尾服，打著紅色領結的管家回道。

“莽夫，只會拿著槍殺人。”波克，波克家族的繼任者的姓名依然是波克。

他搖晃空酒杯，漫不經心地點評道，出生于黑幫打手的蒙克并不懂管理，甚至連城衛軍都很難維持。

在最近，蒙克為了拔出貴族的眼線，將原本管理層全部替換，任命為他的親信，但是一群黑幫打手懂什么管理軍隊？義氣代替了規則，爭狠斗勇取代了指揮，手段也愈加酷烈，畢竟黑幫打手出生的也只會恐嚇與殺人了。

原本靠著基層軍官勉勵維持的城衛軍現在瀕臨崩潰，人都被換了，現在，城衛軍就像是一群散兵游勇，不，就是強盜。

靠著粗暴堪稱血腥的手段進行工廠生產，誰不聽話就殺了，然后換人，至于機械出故障了找人修理，如果修不好就打一頓再換個人。

“不足為懼。”

自從貴族斷了后勤，城衛軍已經陷入瘋狂，他們開始大肆掠奪物資、財富、碼頭區的物資已經被封存在城衛軍的倉庫里，但是管理的混亂讓物資調度變得極為困難，一些基層士兵甚至分不到日常的食物。

這就讓士兵自力更生，倫斯特重建工作發放的物資經過層層剝削最終會被監工笑納。

“很快，城衛軍就會如同過街老鼠一樣。”

如同盜匪一樣的作風將倫斯特上上下下侵擾了個遍，貴族、平民、教會，城衛軍已經失去的了組織基礎，只是紙面上的武力讓眾人畏懼。

只需要一場戰爭，戳破城衛軍紙面戰力，到時候……

“讓那些失去產業的貴族簽字，加緊招募訓練軍隊。”

“是。”

管家應下之后，消失于黑暗中，只余波克搖晃著空蕩蕩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