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內，荒牙騎士機關停靠其中，原本油漬沾染的白紙如今變成皺巴巴被揉成一團滿是泥沙的紙張。富有機械美感的銀白色騎士機關如今卻像是一個剛工作完的聯合收割機，滿是污泥，裝甲外殼上宛如天成的花紋在戰斗中被磨損，像是頑童用刷子磨壞了機關的線條。

破裂的觀察鏡、崩開的零件、開裂的駕駛艙，這些都是與巴亞德戰斗中留下的傷痕。

“慘烈。”烏托摸上了金屬斷面，感慨道。

“正常?！笨▊悓Υ藙t是熟視無睹。

騎士的戰斗永遠是致命的，每一場戰斗的勝利都代表著騎士、至少是騎士機關被摧毀，這就需要一名騎士擁有一個維修團隊，為騎士進行騎士機關整備。

不，騎士需要更多，一個能夠產出資源的土地，已經在這片土地之上的配套工業設備，還有工人，工業需要一定數量的工人和更多服務人員進行維持。

倫斯特以及周邊區域就是一塊能夠支撐起騎士日常生活的土地，種類全面的資源、完備的工業體系，還有倫斯特數十萬勞動力。

烏托選擇占據倫斯特是正確的選擇，無論想實現什么目標，有什么計劃，能夠進行造血的工業體系對烏托來說是必不可少了，他不能繼續以流浪騎士的身份戰斗，而是要以一名擁有領土的正牌騎士去戰斗。

流浪騎士并不好當，每一份燃料、每一份零件都要精打細算，甚至在戰斗中都要考慮戰斗消耗，如果損失過大就必須立刻撤退，畢竟流浪騎士擁有的只有一臺騎士機關了。

但烏托還有卡倫。

“能修好嗎？”

烏托有些麻爪地看著騎士機關，這玩意他會開，會組裝，甚至能進行一部分維修，但是現在外部裝甲被撕裂，觀測鏡需要更換，更多稀有零件需要更換。

這比之前壞得還要嚴重?。?

“能修?！笨▊惷贤鈿は胍袛鄵p壞情況。

但是，無論她怎么用心感受斷面，從手掌神經細胞反饋的感覺都在告訴她，這個斷面極為光滑，原先能感受到毫厘的差距，如今卻感受不到了。

卡倫愣了會，隨后收回手，在一旁有個工作臺，臺鉗、扳手、鉚釘等等工具在那里擺放著，她要找個測量工具，就像在工匠學校學習時候一樣，用工具輔助測量，判斷機體形變狀況，然后確定更不更換。

這不過是回到了過去，維修的速度變慢了而已，但憑借經驗，卡倫覺得一定比在學校的自己維修得快。

當！

零件從桌子上掉落，這是一根鉚釘，在剛才，卡倫拿起鉚釘想要將鋼板與零件固定，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將鉚釘放在預留的接口上，再用力錘幾下，這些玩意就固定好了。

這本來是一件沒有難度的事，但是卡倫的手抖了，毫無征兆地抖動了。

“怎么了？”

卡倫面上露出苦澀的笑容，然后嚴肅地說道：“恐怕，我們得提前出發了?！?

“啊？”

荒原之上，荒牙騎士機關如同奢華衣物上打上了滿是油污黑得發亮的補丁，全身都是一些銹跡斑斑的零件，甚至在駕駛艙外，一塊紅褐色鋼板在鉚釘的固定下，面前將巨大的撕裂開口縫補好。

烏托和卡倫將基地能用的玩意都用上了，勉強將荒牙騎士機關破爛的外殼修好了，至少沒有明顯的缺陷，但是戰斗力得打個問號。

畢竟已經被風沙浸染，生出紅褐色鐵銹的鋼板能不能防住炮擊都是一個問題，所幸主體結構完好無損，只是外殼在戰斗中受損嚴重，補上就能應對一般狀況了。

比如現在防止風沙涌入駕駛艙內，風沙會在操縱臺縫隙上累積，如果過多甚至會阻塞操縱桿運作，沙子會讓操縱桿遲滯，日常騎士機關保養都是需要檢查每一寸空間，但烏托沒這個時間了。

“我們直沖騎士府邸，騎士工坊在那里，有備用的零件，順便接收隸屬于騎士的工匠團隊?！笨▊愔笇У馈?

騎士會圈養工匠為他提供服務，這算是地位極高的職業，直接服務于騎士并且能接觸到騎士機關，在普通民眾看來，他們幾乎等于騎士的代言人。

為了方便整備，或者說方便控制，工匠以及他們的家人都生活在那個龐大的騎士府邸之中，衣食無憂，但是自由受限。

呵，哪來的自由可言，為騎士服務就是他們最大的榮幸。

“其他人呢？不用管嗎？”

“你是騎士啊，請擺正你的身份，烏托大人?！?

為什么烏托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他是騎士，理應擁有與巴亞德、腓列特一樣的權利，倫斯特不過是他的財產，只要他想，倫斯特一切都將予取予求。

不過，這樣也好。

駕駛艙突然間陷入沉默，鍋爐帶動連桿轉動風機，灰塵在蒸汽黏著之下從排氣口沖出，帶有水汽的空氣通過活性炭，來到了駕駛艙。

空氣打在略微松落的金屬罩上，煩人的咔嚓聲在烏托耳邊回響，現在他并不需要操作騎士機關，只要檔位停在上面機關就會以既定的程序往前走去。

但是他依然捏著的操縱桿，透過布滿裂紋的觀測鏡，烏托能看到地平線冒出的城市，那是倫斯特，這是他第二次來了，不過這次是來接管城市的。

在烏托的眼中倫斯特依然有些模糊，因為觀測鏡碎了？

烏托有些心不在焉，他偷偷瞥向卡倫，她坐在一個凸出金屬座上，這是烏托加的，上次卡倫登下騎士機關時腿都站不穩，這次應該會好很多。

這并不是重點，卡倫的臉色平常，清秀的臉龐看著外面，沒有任何端倪。

“卡倫…”。

“什么事？”

“你的手，對不起?！?

烏托很愧疚，如果當時他不那么魯莽，而是直接開騎士機關與騎士戰斗，之后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不礙事，用工具輔助也很快。”

卡倫倒是沒有在意，不，是已經在意完了，就像艾米一樣，卡倫也是一個“堅強”的人，不堅強的人看不到明天，這點事發呆一個晚上就好了。

“會治好的。”突然，烏托說道。

“這個休眠艙并不是專用于醫療，只要找到醫療艙，你的手一定可以恢復正常……”

烏托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像是要彌補自己的愧疚，他做出了很多承諾，好像這樣就能彌補。

卡倫只是伸手，抵住烏托的嘴唇，把剩下的話壓了回去。

她的手指，有點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