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溪的眼神頓時熠熠閃光,段然輕蔑一笑,搖頭不語。
“王爺,怎么了?”林松溪問道。
段然收起笑容,拍拍他的肩膀:“林松溪,本王對你倒是有個任命。”
看著林松溪,段然說:“滁州州學建成至今已有三年,但因為戰事,始終不溫不火,你之前既然是開私塾的,不知是否愿意到州學做個先生,月俸五兩。若是同意,這一年的刑期,本王就給你免了。”
聽見段然的話,林松溪當即深作一揖,連忙點頭:“林某愿意。”
“準備好出獄吧。好了,本王該去衙門辦公了。”說著,段然瀟灑回頭,走出牢房,只給林松溪留下了一個背影。
周輔朝林松溪拱拱手,說道:“林先生回去洗個澡,整飭整飭,以后是要教書育人的,該風雅一些才對。”言罷,便也轉身隨段然而去。
當林松溪被徹底赦免,甚至還能到公學教書的消息傳出去后,滁州城內一片嘩然,即便是當初聲援林松溪的人,也感到十分意外。而公學里的其他先生更是激憤。他們倒不是因林松溪的牢獄生涯而產生異議,實在是認為這樣一個毛頭小子,又能治過幾本經,教過幾年書?
對于這些,段然都絲毫不在意,只管讓他們議論去。梁珪匆匆走進段然的公堂,見過禮后,急忙地問:“大人,那些鬧事的百姓已經在勞中關押了半個月了,是不是,該放他們回家去了?”
段然正在處置手中的公文,連頭都不抬:“那就再關半個月,湊個整!”
“這,恐怕不好吧。”梁珪憂心忡忡地說。
段然擱下筆,抬頭看向梁珪:“有什么不好,三番五次在本官府上鬧事,這是看不起本官,還是看不起大夏朝廷?”
“不,不敢。”霎時間,梁珪冷汗直流,卻依舊開口詢問:“那林松溪的事情呢?現在滁州城內議論紛紛,甚至、甚至傳出了不少難聽話。”
段然問:“什么難聽話?說來與我聽聽。”
梁珪一時間卻不敢開口。段然早就知道他們在罵什么,不過是說自己頗有癖好罷了,這樣的言語,對他來說,實在是不痛不癢。
但段然還是對梁珪解釋道:“林松溪那張有聲望的大嘴巴,還是少得罪的好。行了,這些事你不用管,去找幾個人,本官近日要開始巡縣了,你自己就留守滁州吧。”
“是。”梁珪拱手說道。
段然笑呵呵地看著梁珪:“滁州政務有你操持,本官是放心的,若是遇到什么實在是大的問題,就先擱著,等我回來。要是過于緊急,就派驛使去尋我,好了,你去安排人手吧。”
……
來到定遠縣,其縣長蒲山當然親自陪同。
“定遠有民五千戶,耕地兩萬五千畝……土地雖貧瘠了些,但百姓也完全能夠自給自足。”蒲山說道。
定遠相比于歸州的興山縣,確實要大不少,不過段然算了一筆帳后,卻覺得不對勁:“我朝按地力厚薄分派田土,南方土壤要好一些,大抵每口人能分到一畝半到兩畝半之間。若以每戶有三口男丁來算,定遠的五千民戶,最少也得兩萬兩千畝,這還是極為緊張的,那為何蒲縣長會說定遠百姓完全能自給自足呢?”
蒲山拱了拱手,笑呵呵地說道:“上官有所不知,定遠的五千戶中,有兩千戶都是依靠鹽礦生存的,他們早已入了匠籍,并不參與土地分配。也就是說,定遠的兩萬畝田土,是三千農戶在耕作,每口人能分得的土地近三畝,這是最定格的分配了,完全夠他們生活。”
段然于是點頭作一副了然狀,鹽礦確實可以說是定遠的支柱產業。
第一日,段然只是在定遠縣寺之中參觀,巡閱縣衙的各個公廨。晚間,陳浩來到了段然居住的客房。
早在從梁珪口中得知定遠鹽礦狀態的第二天,陳浩便在段然的授意下動身來到了定遠。
陳浩從懷中掏出一份冊子,指引段然閱讀:“殿下請看,這是鹽礦的十三家豪強股東,分別是林氏、曹氏、張氏、劉氏……其中林氏掌握的股子最多,當年十三家共掌六成干股時,林家便獨占其中兩成。其次是曹氏和張氏,當年他們也能各占一成,至于剩下的三成,才由之后的十家均分。其中林氏曹氏張氏等八家,都在滁州,劉氏周氏等五家,則是定遠本地家族。”
“上一任滁州刺史李響在職期間,對鹽礦進行滲透,將他們的股子稀釋到四成,這十三家也都是按比例縮水的。”
“但殿下需要注意的是,持股最多的林氏已經破敗,林氏的一成半干股,早已被其余家族瓜分,不止如此,另外如劉氏等幾家,都因戰亂而沒落許多,情況與林氏相同。”
段然點頭,這些他是知道的,于是接著問:“那朝廷呢,有沒有參與到對這幾個家族的瓜分?”
“其實李大人當初也正式趁著這個風頭來稀釋他們股份的,但效果不能說算理想,很多時候,都是這些家族內部的交易。”陳浩拱手回答。
“那么他們身上是否存在破綻?”段然問。
陳浩提示段然看冊子的后半部分,仍在側方出言講解。
……
次日,蒲山開始帶著段然在定遠縣城游覽,而蒲山,居然旁敲側擊地問了段然關于林松溪的事情。
段然只是敷衍道:“本官敬重讀書人。尤其是林松溪這種在荊國時便有功名的讀書人,咱們不能輕視他們。”
說完,段然問蒲山:“對了,定遠縣可有這樣的讀書人。”
蒲山仰頭沉思,這時,跟在他身邊的一個小吏卻探出頭來,說道:“有玉河先生啊。”
蒲山于是接過話來:“玉河先生確實可稱大儒。”
“這位玉河先生是?”段然問。
“玉河先生姓劉,家中行二,今年也不過才四十五歲,其人早在三十歲時,就中了荊國的進士,然而玉河先生中榜后卻不求官,只愿做個學士,醉心于經典之間。而后不過三年,便連這學士的身份都辭去了,直接回到定遠歸隱。”
“劉玉河嗎?”段然嘀咕了一句,轉而贊嘆道:“定遠竟有這樣的逸士,正該前去拜見才是。”
隨即,一行人便在那小吏的指引下往劉家而去。
到了城東的一處豪府,叩響大門,不久便有門房出來盤問,見是本地縣君,就急匆匆地回去稟報了。
須臾,劉家家主劉玉海便出門相迎,待入內就坐以后,幾人寒暄不止,最后,蒲山問道:“玉河先生近日還好嗎?”
那劉玉海一時間支支吾吾,然后作一副悲痛狀,說道:“不敢瞞蒲縣君,我二哥上個月,便已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