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一行人徑直進入王座廳。

勞勃一邊走向鐵王座，一邊笑著為瓊恩講述，西境的泰溫公爵任命自己剛剛成年的侏儒兒子，為下水道總管的事情。

“你知道嗎，瓊恩。我在凱巖城都不敢喝太多的酒，就怕一泡尿下去，咱們的泰溫大人說我沖走了他的兒子。”

廳堂里一片笑聲。

直到一個蒼老卻依舊高大強壯的御林鐵衛脫離了自己的位置。

白色的甲胄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王座廳的笑聲也漸漸平息。

他走到鐵王座前，面向國王躬身撫胸，垂下他帶著幾分憂傷的藍色眸子。

“陛下，在戰爭中陣亡了一位御林鐵衛兄弟，我請求親自將他的骨灰送回家。為致死恪守誓言，光榮無畏的兄弟送上最后一程。”

勞勃也恢復了嚴肅的模樣，“當然，巴利斯坦，我準許你的請求。順便帶上五千金龍，希望能撫慰他的家人。”

瓊恩嘴唇蠕動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最終還是一言不發。

巴利斯坦從另一名鐵衛手中接過白袍包裹的骨灰罐，轉身走出了王座廳。

國王回歸后的第一次朝會如期而至。

瓊恩先向群臣宣告了杰諾斯因叛國罪而被斬首的事情。

又向國王通報了包括海軍維護和都城守備隊軍費的開支情況。

接著是大學士稟報，國王大道的一段路被三叉戟河沖垮，急需重修。

海政官員也報告，一艘從布拉佛斯駛向白港的商船失蹤。

羅倫看得出來，國王在鐵王座上坐立難安。

過了一會兒，勞勃終于忍受不了。

他從殘劍林立的鐵王座走下來，只說自己坐船累了要先回去休息，便轉身出了王座廳。

瓊恩和眾臣都是習以為常的樣子。

朝會散后，又是御前會議。

羅倫百無聊賴的守在會議室門口，卻見莫里也走了過來。

在剛剛的朝會上，已經正式將其任命為都城守備隊司令。

他剛接手，正是千頭萬緒的時候。

還好前些日子分了些杰諾斯的贓款，為金袍子們補發了軍餉，讓他很順利的被部眾接納。

“莫里，發生什么事了？”羅倫見他這么著急趕過來，問道。

莫里嘆了一口氣，“這個月守備隊軍餉又沒有足額發放，手下的弟兄紛紛要求恢復進城費的收取。”

羅倫也皺起眉頭，進城費成了金袍子勒索君臨百姓的手段，讓人深惡痛絕。

所以，他一開始就建議莫里將其廢除。

莫里也很清楚，若是繼續收下去，萬一哪天引起平民暴動，紅堡的那幫人一定會第一時間拿自己的腦袋去安撫暴民。

除非他也像杰諾斯一樣，將紅堡從上到下收買一通。

“莫里，你剛才在王座廳也聽到了，國庫很快又要見底，守備隊軍餉怕是要想別的辦法。”

“所以……羅倫，你看能不能向首相勸說一下，籌到錢后，先將守備隊軍餉補上。”

羅倫笑了笑，知道莫里是有些急了，開始急病亂投醫。

“我會勸說首相。不過你要清楚，就算籌到錢，也只能緩解一時之需。”

莫里沉思片刻，“我會將杰諾斯之前招攬的垃圾從守備隊清除出去，這樣分到每一個人身上的軍餉也會多一些。”

吃空餉嗎，羅倫知道了他的打算，反而松了一口氣。看來莫里并不是不知變通的人。

他笑著說道：“這個方法也不錯，可以先著手干著。然后安撫好手下的其他兄弟，其實有數千金袍子，用不著收取進城費這種下作的方式，也能籌得軍餉。”

莫里有些驚訝，又有些疑惑。

他之所以刻意交好羅倫，一方面當然是因為他是首相侍從，在扳倒杰諾斯一事上給了自己莫大的幫助。另一方面也是在這個過程中，發現羅倫遠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先是讓自己拉走十箱銀鹿，用來收買守備隊人心。

后來從駐守爛泥門的弟兄那里打聽到，其實在扳倒杰諾斯之前，羅倫就和現在執掌君臨海關的培提爾有著許多牽扯。

讓他不得不懷疑，羅倫在這一過程中，究竟起了多大作用。

今天來這里求助，其實只是看重首相對羅倫的信任，沒想到他還真有辦法幫自己解決金袍子的軍餉問題。

莫里不由說道，“即使清退一些地痞流氓，守備隊應該還會有三千人左右，那可是每月三十萬銀鹿的軍餉。”

“哦？每人一百銀鹿，金袍子軍餉只有這些嗎？”羅倫好奇問道，怪不得瓊恩聽見國王一下子給陣亡的御林鐵衛五千金龍的撫恤金，會有些肉疼。

不過細想一下這也正常，一枚銀鹿就可以置辦一桌不錯的酒菜了。一百枚銀鹿足夠一個金袍子養活一家人了。

那邊首相和御前眾臣已經走出會議廳，羅倫拍了拍莫里肩膀，“我先了解下君臨的情況，到時候我們再詳談。”

莫里忙不迭的點頭，“好，那就拜托你了。”

……

“爵士，艾林谷封臣前來覲見，已經到了紅堡門口。”

回到首相塔沒多久，就聽見侍衛進來通報。

羅倫欣喜的難以言表，首相見狀，便讓他和柯蒙學士一起將人迎接進來。

可是羅倫將近百個艾林谷貴族一一引入紅堡，甚至看到了冷水城的羅伊斯·寇瓦特，卻始終沒有看到父親一行人。

他匆忙拉住最后一人，羅倫看他家徽應該是海鷗鎮的一個貴族，“請問艾林谷的出征騎士都在這里了嗎？”

貴族見他能代表首相出來迎接，也不敢小覷，謙和說道，“還有一些人和史坦尼斯大人在同一艘船上，他們今天停靠在了龍石島，應該得過兩天才能到君臨。”

羅倫道了聲謝，失望地回到首相塔。

能容納兩百多人的小廳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萊莎和瓊恩坐在小廳另一端，兩人都換上了新的禮服，一個嬌媚華貴，一個老態龍鐘。

柯蒙獨自坐在靠近公爵夫婦的長桌一角，他似乎有些社恐，在這種場合渾身不自在。

羅倫也發現了這點，尤其是在王后等人為杰諾斯向首相施壓的那天，柯蒙甚至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進去。

瓊恩對此習以為常，羅倫也就沒有多問。

他挨著柯蒙學士坐在長桌旁。

小廳里熙熙攘攘，仆人們將一盤盤美食端進小廳。為了迎接封臣，公爵甚至從城里請過來不少廚子。

仆人開始上菜，小廳里香氣彌漫。

“諸位，”瓊恩舉起手中的酒杯，廳堂里迅速安靜下來，“為你們的忠誠與勇氣，榮耀與勝利，干杯！”

艾林谷封臣也拿起酒杯歡呼致意，皆一飲而盡。

金黃色的蜜汁烤雞讓人垂涎欲滴，見眾人開吃，羅倫也不客氣，為自己和柯蒙各自撕下一只雞腿。

又嘗了不少蒜頭烤排骨和培根，見柯蒙還在啃著雞腿，又為他添了一道草莓派。

柯蒙把草莓派吃完就起身向外走去，羅倫又吃完一大塊烤羊肉，就著烤面包喝完一碗大麥鹿肉濃湯，這才吃了個大飽。

眾人還在觥籌交錯，他也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見柯蒙站在城墻上，伸著長長的脖子，正抬頭觀察星象。

羅倫也走上城墻。

這一小塊地方幾乎成了學士的星象臺，在月光照耀下，還能看到墻磚上刻畫的道道印痕。

羅倫知道這是學士留下的日影長度。

他在五指半島時也做過這樣的記錄。

日影在某些年份的循環其實很有規律，以至于他能很清楚地分辨出是在一年的年初還是年中。

但又會在某些時候，太陽的影子忽然變長或是變短，于是冬天或者夏天來臨。

羅倫猜測可能是行星的傾斜角在發生變化，但這規律又屬實難以捉摸。

進入紅堡后，他便有意無意的向柯蒙探討這點。

他能被學城派遣到公爵身邊，還是有真材實料的。

但柯蒙能夠告訴他的也很有限，他知道天空十二宮的名字和每宮的主星，也知道與七神相應的七顆流浪星，但關于季節更替，卻一竅不通。

柯蒙聽到他走上城墻，這才低下腦袋。

“羅倫，你今天要跟我學習星象嗎？”

“我想從您這里借一本關于王國律法的書。”

羅倫笑著說道，星象學對自己幫助有限，還是以后再說吧。

柯蒙將手里記錄星象的冊子合上，也笑著說道：“我還是覺得你去學城比在君臨更合適。”

兩人從城墻下來，柯蒙從房間里找出一本薄薄的冊子。

“《法典》？”

王國有法務大臣，自然也有成文法，羅倫卻沒想到就這么薄的一本冊子。

柯蒙有些難以啟齒，“羅倫……大多時候，法律只有……額，只有參考的作用。”

羅倫笑了笑，“我懂，只是隨便看看。”

因為城壕與絞架權利的存在，領地的司法權掌握在各個領主手里，對法律的解釋自然是千差萬別。甚至有的領主本身對法律條文也是一知半解，多以習慣法裁決。

更不用說貴族和平民在律法適用上也是天差地別。

羅倫借來法典主要還是受到莫里的啟發。

金袍子將軍隊和警察的職能合二為一，卻依然需要為軍餉發愁。

在羅倫看來，這簡直匪夷所思。

而破局點無疑就在一個執法權上面，只有找到法典里面能讓金袍子施展的地方，才算是師出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