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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埋在地下室的尸體,周圍放了三只舊碗

碧波園建于2003年,是羅澤市最早一批獨門獨戶別墅群,也是早期數一數二的豪宅。

這里曾發生過一起連環盜竊案,兩個小偷專挑晚上不亮燈的別墅撬門入室,最多的一次偷到了案值幾百萬的東西。他們貪心不足,沒過多久又來作案,被警察逮了個正著。

盜竊罪分為刑事案件和治安案件兩種,一般來說被盜物品案值超過二千元即可認定為刑事犯罪,或者是犯罪嫌疑人有連續多次的盜竊行為,達到三次以上也可以認定為刑事犯罪。對于違法犯罪人員,根據盜竊的金額和造成的后果來對行為是否嚴重進行定性,盜竊罪起刑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最高可處以無期徒刑。

我參與了那起案子的蹲守偵查,在車里睜著眼睛一坐就是一宿。小區半夜的時候會起風,從車窗縫隙傳來陣陣嗚咽的聲響,聽得直瘆人。

和我在一起的同事說這里風水不好,兩座山之間陰氣重,即使有錢也不能買這里的房子,早晚出事。我笑同事太迷信。

時過境遷,沒想到還沒過幾年,碧波園真出大事了。

報警的是一戶新買下別墅準備裝修的房主,他說在屋子里發現了一具尸體。

我和喜子趕到現場。喜子是痕跡檢驗專業出身,有著豐富的第一案發現場處置經驗。

現場是一棟四層別墅,正在裝修,整棟房子都被腳手架包了起來,尸體是在別墅地下室發現的。

房主帶著我們來到地下室。這里之前在施工,四周墻邊都是石灰和水泥,水泥地面從樓梯口開始往中間被鑿開。房主說他想把地下室往下再挖深一些,結果砸開地面水泥后發現了一只手。

地下室中間被人用磚頭圍了一個圈,被砸開的水泥中露出一截蒼白色的手腕,小手指從手掌上被撕開,指節只剩下一塊皮肉連接著,沒有血跡。

“工人在用碎石機鑿水泥的時候發現這只手,當時不小心把手指頭弄斷了,里面肯定還有其他的部位。”房主指著半鑿開的水泥地面戰戰兢兢地說。

我圍著現場走了一圈,碎石機已經將手探出的水泥面邊緣敲碎。我輕輕地從這只手旁邊的水泥上摳下一塊來,發現里面還有皮肉。這里的水泥地面足有一米厚,也許這里真的還有其他東西。

我知道不能再繼續用碎石機鑿了,如果水泥下面真有東西的話,就會像那根斷掉的手指一樣被鑿碎。

我從海里撈過尸體,也從山中挖過尸體,但是沒從水泥里鑿過尸體,一時間有些束手無策。

用錘子砸怕會將下面的東西損毀,如果像剛才這樣一點點將水泥摳開,估計得花好幾天。

喜子倒是提出一個建議——找文保局的人幫忙。文保局是一個冷門部門,職責之一是文物保護,比如在施工現場發現古物時進行搶救性發掘。他們對于如何把地下的東西挖出來且保持原狀可謂經驗豐富。

喜子和他們有過接觸,他在做現場勘驗的時候會用石膏來對痕跡建模。這種石膏是特制的,有一次文保局的人在復原文物的時候材料不夠,來找我們借過這種石膏。

很快,文保局的職員宏宇過來了,他在文保局專門負責考古發掘。用喜子的話說,他見過的死人不比我們少,只不過年份久遠了些。

專業人士出手果然非同凡響,宏宇拿了一瓶不知什么成分的藍色液體,往水泥上倒一些,水泥就松動裂開。他迅速用鏟子將裂開的水泥挖出來,每次能挖出一大面,但是挖得很薄。

看了一會兒,我和喜子也學會了,便一起上去幫忙。我們順著這只探出來的手往后面挖,一點點挖出了胳膊,然后是身子,接著是腿和另外一只胳膊,最后是頭。

如同我們料想的一樣,水泥下面埋了一具尸體。

這個人眼窩臉頰深陷進去,表皮已經干枯了,根本認不出本來面目,身高大約一米七五,穿著一身白色的麻衣,由于一直被水泥裹著,麻衣只是變黑了,但還沒腐爛。

出土后,麻衣束帶直接斷開,露出了死者的身體,尸體腹腔干癟向下凹陷,還有一道長長的割傷。喜子戴著手套按了下傷口,發現很深,再微微用力,手指頭探進了傷口里。

手指進入后,這道傷口立刻沿著割裂的方向延伸撕開,從胸口一直到肚臍眼。喜子又用手輕輕將傷口掀開,腹腔里空洞洞的什么也沒有。

尸體的內臟不見了。

“這是……木乃伊?”宏宇站在我們身后若有所思。

這個玩笑并不好笑,如果這里是一座陵墓,那么這具尸體還挺應景。可這里是一棟別墅的地下室,出現了一具內臟被掏空的干尸,就很可能是一起嚴重的故意殺人案件。

法醫隨后趕到,我和喜子幫忙將尸體抬到擔架上。抬起來的時候,我看到尸體下面有一串珠子,摸起來的感覺好像是硬木。

尸體只穿著麻布衣服,連一件其他衣物都沒有,這串珠子肯定不是隨身物件,那么它是從哪兒來的?

宏宇告訴我們,這珠子看著像是用來陪葬的器物。我笑著對他說:“你這職業病怕不是看什么都像是考古挖掘品。”

宏宇說:“可惜這里是一棟別墅,要是一塊風水地界挖出這東西,那可真有繼續研究的價值。”

喜子開玩笑說:“你可拉倒吧,你挖的都是幾百年前的東西,眼前這尸體死亡時間肯定不會太久,你們考古不是能把尸體的死亡年代推算出來嗎?你來試試推算看看這個人是什么時候死的?”

宏宇擺擺手不說話。

我看著眼前這塊挖出人形的水泥地陷入了沉思,這具尸體是被誰埋在這里的?

能埋在別墅里,那么別墅的房主肯定和這具尸體脫不了干系。首先排除懷疑的是現房主,這棟別墅是他剛買到手的,這具尸體也是他發現的,他的作案嫌疑最小。

我問他這棟別墅上一任房主是誰。房主說他沒見過上一任,連簽協議都是委托律師來辦理的,據說上一任房主一直在國外。

我找到小區的物業,把這棟別墅的歷任房主信息都翻了出來,上一任房主叫周勝,這棟別墅是他三年前買的;在他之前的再上一任房主叫宋善寧,是這棟別墅的第一任房主。

小區物業的人告訴我,這棟別墅一直沒人住。不過沒在這兒住并不代表與這件事沒關系,這個周勝是案件最重要的關系人,現在必須找到他。

周勝在物業有一個登記電話,打過去顯示已經是空號了。我在公安網里利用身份證信息對周勝進行查詢,結果發現這個人沒有任何登記信息,他連二代身份證都沒辦,網上的照片還是黑白底的,人臉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

這時候隊里的石頭提出來要擴大追查面,把各種資源關聯起來找出這個人。

石頭是做情報研判出身,他和我的工作方向有些不同,我們重案隊是從一個案子中想方設法找出嫌疑人,而石頭卻是在知道這個人是誰的情況下,將他找出來。

石頭建議我們從多個方面入手。我去空管局查了周勝的飛行記錄,三年來他沒有任何乘機信息;陳國濤去鐵路公安查了周勝的乘車記錄,那時剛開始實行火車票實名制,依然沒有周勝的乘車記錄;艾蒿去旅游局查了周勝在省內的旅店住宿登記信息,近三年全是空白;石頭則是去通信公司查了周勝的手機登記信息,結果只顯示在三年前有一個登記號碼,就是我們在物業發現的已經是空號的手機號。

這個人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一個正常生活的人不會沒有任何行動軌跡。

我左思右想,覺得恐怕周勝就是這起埋尸案的嫌疑人。他用了三年時間隱藏自己的行蹤,不留下任何痕跡,然后找機會將人殺害,接下來再將房子賣給別人,過幾年便洗脫嫌疑。

只不過他沒想到買主為了擴大地下室,在買下房子后直接將水泥地面鑿開,導致尸體被發現。

我找到了負責別墅買賣交易的律師。他說周勝在委托他幫忙進行買賣的時候只是傳真了一份委托協議書,在賣房的整個過程中都沒有露面,他連周勝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唯一的信息是一張一代身份證的復印件,就是我在公安網中查到的那張連臉都看不清的黑白照片。

我又查了周勝賣房收款的銀行卡,賣房的錢靜靜地存在那里,沒有動賬記錄。我猜想如果一個能在三年前就策劃這起埋尸行動的人,一定十分謹慎,不會立刻使用銀行卡。

假設周勝真的是在三年前就開始刻意隱匿自己蹤跡的話,那這次犯罪是我遇到的準備時間最長的一起犯罪。

人找不到,證據也沒有,案件陷入了僵局。我不禁有些頭疼,在碧波園別墅里發現尸體的事已經傳遍整座城市,影響極壞,大隊長趙鐵城幾乎每隔幾個小時就給我打一遍電話詢問進展。

現在我只能寄希望于通過尸檢發現新的線索。

喜子和法醫一起完成了尸檢,做出了一份初步報告。尸體內臟缺失,死亡原因不明,根據尸體腐敗的情況推算出死亡時間大約是兩年前。喜子將尸體的DNA采集后放在網上與登記的失蹤人口比對,但這需要耗費相當長的時間,現在還無法確定尸體的身份。

“從尸體身上什么都查不出來嗎?不是還有件衣服嗎?”我追問道。

喜子說那件衣服是壽衣,到處都有賣的,根本無法確定來源。

正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文保局的宏宇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對現場發現的那串珠子很感興趣。當時由于珠子是證物我沒有給宏宇細看,事后他與同學討論覺得那串珠子恐怕是一件文物,穿珠子的線繩應該是后來換上去的,有機會的話他想再仔細看看。

喜子說他已經對珠子表面做過提取了,什么也沒發現,我又將珠子拿出來仔細看了看,珠子上面很粗糙,似乎隱隱約約能看到有篆刻的痕跡。

我決定把珠子交給宏宇,他是這方面的專家,也許會找出珠子的來歷。

宏宇不負所望,第二天就給我打來電話,說他與考古的同學溝通,從珠子上發現了一件大事。

在電話里他先向我詳細講述了這串珠子的來歷,根據珠子的質地和形態,他們判斷這是一件明朝的器物,而且這串珠子并不是裝飾品,而是一種法器,說得直白點就是下葬時專門用來陪葬的東西,一般叫作殉葬品。

宏宇繼續說,珠子上刻的是經文,雖然部分經文已經模糊了,但還是能辨識出這是鎮魂的法器。根據明朝文獻的記載,這種鎮魂魄的器物在使用的時候需要將尸體的內臟掏空,然后器物放在尸體身下才能生效,使得死者不能投胎轉世。

這與我們在現場發現的情景一模一樣。

我不禁大吃一驚,沒想到兇手在殺人之后還使用明朝的埋葬方式。死者和兇手之間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知道這件明朝的器物應該很值錢,兇手這番操作成本可不低。

我問宏宇他怎么了解得這么清楚。宏宇告訴我,他同學在河南文保局工作,多年前在對一處被盜挖的墓穴進行搶救性發掘時,發現過類似的下葬方法。

宏宇說河南有很多古墓,那間墓穴里面的東西被掃蕩一空,但是還有個旁室沒被盜墓賊發現,他們在旁室里找到的陪葬尸首和別墅里發現的很像。經過考古,發現被盜的墓穴主人出身一個明朝的官宦之家,陪葬的是他家的下人,用這種方法是為了將下人永遠鎮住,不得投胎轉世,繼續為墓穴里的這人做奴仆。

盜墓類的小說火過很長一段時間,當時我也很喜歡看,里面講述盜墓過程緊張刺激,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讓人恨不得一口氣讀完,但這個行為卻是很嚴重的犯罪。在刑法中沒有盜墓罪,它的全名是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罪。對它的定性為起刑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情節輕微的才會判處三年以下。但實際上只要是盜墓的,情節就絕不會輕微,造成的后果都是很嚴重的,尤其是古墓,里面的陪葬品都是文物,價值連城,只要被抓,肯定會被重判。這個罪最高可至無期徒刑,那書里說的精絕古城、仙宮古鎮這一類的,基本就要在牢里待一輩子了。

宏宇還告訴我,根據之前被盜墓穴的情況,下人的內臟就埋在墓穴附近,而照此仿制的話,這起案件中死者的內臟也應該是在別墅附近的某個位置。

我一聽來了精神,急忙問宏宇能不能找到確定位置。宏宇說如果兇手遵循下葬規矩的話,應該差不多能找到。他讓我們先把地下室里所有的水泥全部鑿開,確定一下兇手是否按照規矩來,如果是,那么死者尸體附近肯定還會有其他陪葬品。

我搖身一變成了裝修工,拿著房主留下的碎石機,突突突地開始鑿水泥地面。

這些水泥并不是按照標準灌注混合的,鑿起來并不費勁,我們用了不到半天時間,就將地下室里所有填充的水泥全鑿開了。

果然如同宏宇所說,在死者的東北、西南、東南三個方向發現了三只碗,可惜的是第一只碗被我不小心用機器鑿碎了。

宏宇告訴我古時候認為人有三魂六魄,三只碗分別是用來扣住三魂,而內臟則是連著六魄,將內臟剝離身體就能斷了六魄。最后將尸首埋葬在正北落陰的地方就能保證死者永遠不能投胎。

這一次是文保局的人帶著我們去尋找尸體,我看到宏宇拿著羅盤、指北針,還有一個筆記本,嘴里一邊低聲叨念一邊翻看。從別墅開始帶著我們一路從碧波園小區走出去,這個小區兩側都是山,宏宇不抬頭只看路,帶著我們走進了山里。

這里的山不高,但溝壑縱橫,之前這里是一條河流,后來水流干涸變成了一片灘地,最后又建成了這片別墅區。我們往山里走了不遠,宏宇指著兩條背陰的山溝告訴我們,如果掩埋的話,內臟有可能埋在那里。

我們分成兩撥人拿著鏟子開始挖。這里的地面落了厚厚的樹葉,一層層疊加一層層腐爛,越往下挖地面越軟,等我們碰到了硬硬的土石面時已經挖了半米多深。

黏糊糊的土挖起來十分吃力,我和喜子換著挖,不一會兒我倆都氣喘吁吁。這時陳國濤那邊傳來一聲呼喊,他們挖到一個銹跡斑斑的鐵匣子。

真讓宏宇說中了!

鐵匣子上面有把鎖,已經銹死,使勁一拉便斷開了。我讓喜子上手,畢竟這是他的專長,喜子戴著手套輕輕地將鐵匣子打開,頓時一股騷臭味涌出來,我們看到里面有幾個黑色的干癟的橘子瓣大小的東西,看著好像是燒過的炭塊。

喜子在一旁點了點頭,示意我們這玩意兒就是內臟,腐敗風干后就是這副模樣,這種東西他見得多了。接著喜子小心翼翼地將這些東西拿出來,我看到里面還有一把匕首。

看到匕首,我第一反應就是兇器,不過我不太確定兇手把兇器和內臟放在一起有什么特殊意義。我轉過去問宏宇。宏宇說這把匕首肯定就是殺人的兇器,將兇器和內臟放在一起也是種鎮魂方式。

從一串陪葬的珠子找到了兇器,這讓我驚喜萬分。我仔細地查看了這把匕首,刀尖有手掌長短,埋了兩年刀刃依舊光滑,鋼制把手上有細細的繡紋,外側包著一層實木,埋著內臟的鐵匣子已經銹跡斑斑,但這把匕首刀身卻沒有銹跡。

匕首的實木把柄背上刻著“西平神龍”四個字。

特警隊出身的陳國濤對刀槍這類東西頗有研究,他說這把匕首應該是在河南西平制造的。

陳國濤說西平出名的原因就在于鑄劍技術高超。相傳中國九大名劍之一的棠溪寶劍就是在西平被人重鑄成功的。借著這股東風,西平出現了各類制造刀劍的工廠和作坊。

現在刀劍鑄造已經成了西平的名片,很多工廠和作坊為了提高知名度,都會在匕首上加上地名和品牌名,所以這把匕首的生產地應該是西平的神龍廠。

我和陳國濤帶著這把匕首馬不停蹄地趕赴西平,跟幾個當地人打聽后得知,的確有一家叫神龍的作坊,專門生產匕首之類的短兵器。

這家作坊門面不大,是一戶帶院子的人家,門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有兩個鎦金小字寫著“神龍”。我和陳國濤敲開門直接亮出身份,拿出匕首想讓他們配合調查,結果作坊的人立刻否認這把匕首是他們制造的。

作坊的負責人說,他們生產的短兵器都是用來裝飾擺設的,不會對兵器進行開刃,所以這把刀刃鋒利的匕首不是他們生產的。

負責人說話的時候眼神很躲閃,我猜到他是故意敷衍。生產開刃的兵器屬于違法行為,他們看到警察后肯定不敢說實話。

我開始技術性地勸解,讓他相信我們絕對不是來追查他們生產開刃兵器的事情,又將這個案子的簡要情況說給他聽。得知這把匕首是兇器之后,負責人慌了神,加上陳國濤在一旁嚇唬幾句,他終于答應配合我們調查。

我問他能不能想起來這把匕首是誰買走的,負責人將匕首從我手里接過來,拿出一個楔子朝木柄把手敲了幾下,木柄就從匕首柄上掉了下來,露出了鋼制內膽手柄,上面有一串數字。

負責人從屋子里拿出來一個賬本,告訴我們他們確實會按照客戶的要求對一些精致的兵器開刃,但是所有開刃兵器在賣出的時候他都會做一個記錄。他們經營這個牌子十幾年了,在西平也算是小有名氣,可不能因為這些兵器砸了自己的招牌。

負責人按照數字找到了一條信息,說就是這個人買的匕首,在兩年前。

賬簿上寫著一個名字——周勝。看到這個名字我并沒有吃驚,周勝是我們一直追查的嫌疑人,但我突然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周勝這個名字前還有一個被劃掉的字,我拿起賬簿翻過來從后面看,能看得出紙上被劃掉的是一個三點水的部首。

人很難將自己的名字寫錯,能劃掉名字的原因無外乎是填錯了別人的名字,或者是劃掉不小心寫下的自己的名字。

這把匕首購買時登記的是周勝,根據尸體死亡時間推算當時房子的房主也是周勝,一切線索都指向周勝,我終于想到哪里不對勁了。

假設兇手就是周勝,他已經將自己隱匿了三年,我們在這三年里沒查到他的任何蹤跡。但這把匕首是兩年前賣出的,如果這三年他是刻意在隱藏自己的行蹤的話,為什么會在買匕首時留下自己的名字呢?

還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周勝為什么會來這里買匕首?難道僅僅因為西平刀劍很出名?我問了下作坊負責人有關下葬陪葬的問題,發現他一竅不通,他們的刀劍并不用作法器。

我不禁有些好奇周勝出現在這里的動機。我和陳國濤一起來到當地的公安機關,查了下周勝在這里的軌跡,結果發現周勝在河南有一次住宿登記,三年前他曾經在南陽市云尚旅社住宿過。

“你們最好去當地查一查,如果他有同行人的話我們這里顯示不出來,必須到當地才能查到住宿登記。”當地公安機關向我建議道。

如果能找到一個同行人,也許就能通過他找到周勝。

我和陳國濤前往南陽市,結果到了云尚旅社后發現旅社早就拆了,現在這里變成了一家飯店。

我向飯店老板打聽云尚旅社的事情,飯店老板告訴我他就是云尚旅社當時的老板。這里之前就是旅店,三年前這里著了一場大火,二層的屋子被燒得干干凈凈,于是當地工商把他的經營權給吊銷了,他將這里改建成了飯店繼續營業至今。

“你這兒有三年前的住宿登記嗎?”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問。

“有,著火前的登記都有,當時火災之后保險公司是按照住宿登記信息做的賠償,所以我一直保留著。”老板回應道。

“什么時候著的火?”我又問。

“9月14日。”

我聽完心中咯噔一下,周勝在云尚旅社住宿登記的日期是9月13日,就差了一天。

老板把住宿登記拿了出來。我翻到那一天,看到上面登記了兩個人的名字,分別是周勝和宋善寧,住在208房間。

宋善寧,這個名字怎么這么熟悉?我一下子想起來,他是那間別墅的第一任房主,周勝就是從他手里買下的房子,他倆竟然曾經一起來到南陽,這么說周勝和宋善寧不是一般的買賣關系。

也許能通過宋善寧查出周勝的下落。

我立刻給隊里的人打電話讓他們聯系宋善寧。沒過十分鐘我就得到隊里的回信,石頭告訴我,宋善寧已經被登記為失蹤人口了,登記時間是三年前。

我頓時有點兒發蒙,事情變化得太快了,剛發現一點兒轉機又消失了。兩任別墅房主,一個是失蹤人口,一個銷聲匿跡。

“你對這兩個人還有印象嗎?”我指著登記本上的名字問老板。

“有印象,我最有印象的就是他們倆,當時著火的時候他們沒在屋子里,保險公司的人在對損失物品進行賠償登記的時候他倆沒做登記,直接就離開了,我還想讓他們留個電話,結果他們也沒留。”

沒做登記就離開了……我總感覺哪里有些怪怪的。

“對了,還有件事,那時候他們住的是208房間,著火后在這個屋子里發現了一具燒焦的尸體,但不是我們這里的住客,當時懷疑是偷東西的小偷,可是身份一直沒確認,后來按照無名尸給火化了。就因為燒死人了才把我的營業執照給吊銷了……”

“等等……你說當時在屋子里有一具燒焦的尸體?還是他們住的屋子?他們的屋子一共住了幾個人?”

老板話中的尸體就好像是一把鑰匙,我通過種種跡象覺察到這件事前后蹊蹺,仿佛找到了一扇門就差推開后撥云見霧,而這具燒焦的尸體讓我頭腦一下子清醒了。

“兩個人,這個我敢肯定,他們住宿的時候是兩個人來做的登記。”

“他們長什么樣?你還能記得嗎?”我急忙又問。

“一個又黑又瘦長著一副長臉,另一個矮矮的挺壯實。”

陳國濤這時已經將大隊傳真過來的失蹤人口信息打印了出來,上面清楚地寫著宋善寧的個人體貌特征——身材胖、圓臉、膚白,文件上還附了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那兩個人其中之一嗎?”我指著照片繼續問。

“不是,肯定不是。”老板堅定地回答。

我猜測有人偽裝成宋善寧,用他的名字登記住宿。但為什么要這么做呢?第一時間我想到了那棟別墅。

我又聯系物業查了下別墅的買賣登記,顯示宋善寧將房子賣出的時間是在發生火災的一周后。

有人偽裝成宋善寧將房子賣給了周勝,那么失蹤的宋善寧人在哪兒呢?我不禁想到那具燒焦的尸體。無名尸在火化前都要提取DNA的,我聯系隊里的人找到宋善寧的家屬,與無名尸做了DNA比對。

不出所料,在那次火災中被燒死的人就是宋善寧。

在與宋善寧家屬接觸的時候我又發現一個問題,宋善寧只有一個70多歲的母親,老太太別說對宋善寧買別墅的事情毫不知情,她連宋善寧是做什么生意的都不清楚。

老太太只是說宋善寧很少回家,連過年都是在初三之后才偶爾回來一次,不過在失蹤前,宋善寧每個月都會給她打生活費。

偽裝成宋善寧的人是誰?我知道除了周勝還有一個人!我如法炮制石頭找人時用的方法,來到民航局對周勝和宋善寧進行查詢,發現三年前他倆是坐同一趟航班從天津飛到南陽的。而民航局的購票記錄顯示,他們一共是三張機票一起結算的,還有一個乘機人叫梁紹魁。

看到梁這個字我的心跳立刻加快,三點水的偏旁部首,正是在作坊里登記簿上劃掉的姓氏部首。

我現在覺得這個梁紹魁很可能就是匕首的購買者,那么顯而易見那具尸體十有八九也是他造成的,那么周勝哪兒去了?一個令我不寒而栗的想法涌現在腦中。

從一開始我就認為房主周勝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我卻從沒想過房主也許就是被害人,他們能偽裝成宋善寧把他的房子轉手賣給周勝,那么也可以如法炮制將周勝的房子賣給別人。

而周勝的下場也許就和宋善寧一樣,那具被埋在水泥里的尸體不是別人,很可能就是周勝的。

石頭立刻幫我查了下梁紹魁的信息,顯示他在一周前離開了羅澤市,前往陜西省。

我和陳國濤緊跟著追到了陜西省。我知道在大張旗鼓地查別墅這起案件時,梁紹魁肯定有所覺察,在路上我還在想,他跑到陜西是不是為了躲藏起來,可是我沒想到在機場就找到了梁紹魁的線索。

他在機場租了一輛車。

租車公司為了防止有人惡意租車盜竊,每臺車上都裝了GPS定位儀,在得知我們要抓捕的疑犯租了他們的車子之后,租車公司立刻提供了車輛的位置信息。

這類盜竊出租車輛案件常發,就是專門有人挑選租車公司的車,利用假身份辦理手續然后把車開到一些偏僻的地方將車賣掉。被賣掉的車有兩個歸宿:一個是在本地開,這些地方都很偏僻,警察都很少見到,有的村落派出所出警開過去都得一個多小時,偷來的車只要不開到城里就不會被發現;另一個出路是把車的大架號給磨掉,換一副手續牌照,就是完全拷貝一臺型號一樣的車的手續給被盜車輛用,一套手續兩臺車,只要這兩臺車不遇到就沒人能發現。

此類犯罪等同于盜竊,一臺車的價值都是十幾萬甚至幾十萬上下,抓住起刑就是七年。

我和陳國濤在一家賓館樓下找到了車子,我知道梁紹魁就住在這里。陳國濤問我怎么辦,現在我們就兩個人,大家剛從羅澤市出發,明天才能到達這里。可是我怕事情有變故,梁紹魁手里有一臺車子,只要開上車子逃跑,即使我們有定位能找到他,但是抓捕駕車的人太危險了。

我決定立刻動手,梁紹魁應該是旅店老板所說的那個矮矮的人,我和陳國濤兩個人足夠對付他了。

我從一樓前臺處查到梁紹魁住在403房間,接著我拿了一張打掃衛生用的通用房卡,和陳國濤兩個人來到四層。

賓館里很靜,幸好走廊鋪的地毯,走在上面沒什么聲響。我和陳國濤慢慢地來到403,我先輕輕地用耳朵貼著門感覺了一下,屋子里有電視的聲響,說明已插卡通電,屋子里有人。

我看了眼陳國濤,他點了點頭,做好準備,開始抓捕。

我用卡快速在門上刷了一下,嘀的一聲之后是鎖打開的咔嚓聲。我用手轉動把手使勁把門拉開,“咣——”門只被打開了一個縫就不動了,一條鎖鏈掛在門上。

里面上反鎖了!

我失算了,在發現梁紹魁的蹤跡后一心想著趕緊抓住他,拿到門卡后更是沒多想,竟然忘記賓館門上有掛鎖這件事。

“什么人!”屋子里傳來人聲。

“把門打開!”我知道這時候也沒法瞞著了。

屋子里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陳國濤用手拉著門把手抬起腳就朝門踹去,但是這門鎖太結實了,實實在在的鐵鏈子。

“他把窗戶打開了!”陳國濤喊道。我看到里面人影一晃,接著便是窗戶被打開的聲響。

難道他要從四樓跳下去?這人簡直是亡命徒。我急忙轉身朝樓下跑過去。坐電梯肯定來不及,我從樓梯間扶著欄桿一步三臺階、一躍五臺階地往下跳,幾乎用了不到一分鐘就沖到了樓下。

跑到賓館外面我一看,只見有個人飄掛在半空中,手里拉著一根繩子,從四樓窗戶滑落了下來,人已經到了二樓的窗戶,馬上就要落地了。

他難道是練雜技出身的嗎?我看這身手真是眼前一黑,是我最不擅長對付的靈活型。

在我沖過去的同時,這個人雙腳落地,他回頭看到了我,我倆都是一臉驚訝的表情,他沒想到我能這么快從四樓跑下來,我也沒想到他能用繩子直接從四樓滑下來。

“別動,警察!”我一邊喊一邊撲過去。

這個人行動迅捷,身子一晃扭了過去,本來能躲過去我這一撲,可是他手里的繩子將他的胳膊掛住了,整個人彎下腰卻沒能挪動身子,反而讓我一下子壓在他身上。

別看這人個子不高,還挺有勁,被我壓在身下還在拼命反抗,手像鉗子一樣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嵌在胳膊肉里摳得我生疼,如果不是占據身位和噸位的優勢,我覺得自己恐怕制伏不了他。

我倆就這樣在地上扭動撕扯了兩分鐘,對我來說簡直比跑一萬米還累,這個人像只小牛犢似的,我感覺自己和他扳來扳去胳膊都快失去知覺了。這時陳國濤趕來了,一同過來的還有賓館的保安,和我一起將他制伏。

這個人就是梁紹魁,被我們控制住后他什么也不說,但是我從他隨身帶的包里發現了兩個重要的物證,一個是周勝的身份證,另一個是一張銀行卡。看卡號,正是那間別墅交易收款的銀行卡。

在檢查梁紹魁的行李時,我真是大開眼界。箱子里有折疊鏟子、鎬頭、帽頭燈和簡易氧氣瓶,剛才他借助從四樓直接落地的工具則是一個鉤爪。看著這套家伙,我只能想到一種職業——盜墓賊。

梁紹魁的心態可沒有他的技術那么硬,經過一晚上的突審之后,梁紹魁終于投降了,他老老實實地供述了自己伙同其他人的犯罪行為。

梁紹魁、周勝和宋善寧是同一伙的盜墓賊,這里面梁紹魁是帶頭人,他不但懂得風水八卦,而且還掌握盜墓技術,周勝和宋善寧跟著他混,在梁紹魁干活兒的時候負責放風打下手。

梁紹魁帶著他倆一起干其實另有目的,因為盜墓挖掘出來的殉葬品只能通過黑市進行買賣交易,賺來的錢必須通過洗錢來漂白。梁紹魁盜墓賣貨賺了不少錢,可是這些錢卻沒法花出去,像他這種無業游民只要購買車輛和房子這類高價物品就容易被追查金錢來源。

于是梁紹魁先以宋善寧的名字拿這筆黑錢買了一套別墅,然后他和周勝策劃了一場火災害死宋善寧,隨后偽裝成宋善寧出面再把房子轉賣到周勝名下,這樣錢就洗白了。

可是梁紹魁并沒有打算和周勝分享這筆錢,兩年前他以給宋善寧還魂為由來到駐馬店買了這把匕首,然后留下了周勝的名字,隨后回到別墅找機會將周勝殺死。

但周勝被害的時候沒有立刻死掉,在死之前不停咒罵梁紹魁。梁紹魁學過風水懂得一些八卦,更相信一些封建迷信說法,被周勝罵了之后心里感覺唐突,加上自己干盜墓買賣總是擔心報應,最后決定按照墓穴陪葬的方法來埋葬周勝,防止他投胎報復自己。

梁紹魁的算盤打得很好,他以周勝的名義將房子賣掉,隨后自己再慢慢把錢取出來,就能過逍遙日子了。不承想買房的人為了將地下室擴大把水泥地面砸開,結果發現了尸體。

冥冥之中,死去的周勝讓梁紹魁的罪行敗露,我們得以將他繩之以法。

梁紹魁的行為涉嫌故意殺人,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罪和涉嫌洗錢,數罪并罰可以判處死刑。我最后得知關于這起案件的消息是去法院調其他案件卷宗,和認識的法官聊起來,他告訴我那起盜墓殺人的案件已經送到最高法審查了。

我問他通過的概率大嗎?法官告訴我像他這類犯罪幾年都遇不到一次,影響極其惡劣,估計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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