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陷入困倦。傍晚的天空透著光，下落的太陽直接照進了天際藍的豪華轎車，一瞬間仿佛要灼瞎卡拉和華盛頓的雙眼。光使人盲目，但也使人得到凈化，給人披上圣光。卡拉和華盛頓的臉被光芒照亮。華盛頓花了些功夫才打開遮光板。他們沿著河岸緩緩行駛。換作是昨天，卡拉還會夢想著他們在紐約的河濱大道或是加利福尼亞的金門海峽兜風，但現在她的內心已經平靜下來。她并沒有朝向擺著躺椅和電視機、配備著自動化廚房的雜志夢幻公寓駛去。那是一個夢，一個折磨著卡拉的夢，因為她在內心最深處一直懷有恐懼，害怕自己無法到達那個夢境中的國度。這種渴望的負擔現在從她身上卸下了。先前在房間里的時候，她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被殺死了。她跟著華盛頓上了車，仿佛只是掛在他胳膊上的一個口袋，一個用某種死物填塞的沉重麻袋。現在她解脫了。她并沒有擺脫掉那個孩子，但她擺脫了那個夢，她不再執著于那種洋溢著慵懶幸福的生活方式，還有那種只須轉動一個旋鈕就可以制造出的命運幻景。她又找到了可以相信的東西。她相信華盛頓。他們沿著河流行駛，卡拉也相信塞納河。塞納河沒有密西西比河那么寬闊，也沒有科羅拉多河那么遙遠。他們以后會一起住在塞納河畔。如果有必要，他們都會成為法國人——她，一個德國人，將成為法國人，華盛頓，一個美國黑人，將成為法國人。有人愿意生活在法國，法國人總是很歡迎的。卡拉和華盛頓會把酒館造起來，華盛頓酒館，一個小酒館，沒有人會被拒之門外。一輛車從他們身邊經過。車里坐著的是克里斯托弗和埃茲拉。克里斯托弗心情愉快。他從古董店買了一個柏林皇家制瓷廠的杯子，杯子上有一幅偉大的普魯士國王的畫像。他會把這個杯子帶去塞納河。他會在塞納河畔的賓館里把它交給亨麗埃特。亨麗埃特看到帶有普魯士國王畫像的杯子會很高興的。亨麗埃特是普魯士人，即便她現在是美國人。“所有這些國籍都毫無意義。”克里斯托弗想，“我們應該早日舍棄掉這些東西，當然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家鄉感到自豪，我也為科羅拉多河邊的尼德爾斯感到驕傲，但我不會因此而打死人。”“如果沒有別的辦法，我就打死他。”埃茲拉暗暗盤算，“我拿上一塊石頭砸死他，然后飛快地上車，在這之前得先把狗弄上車。只要克里斯托弗動作夠快，立刻踩油門，他就別想拿到美元了，這個嚼酸菜的家伙。”埃茲拉的眉頭因為焦慮已經皺了好幾個小時了。克里斯托弗給了埃茲拉十美元。“現在你可不會走丟了。”他打趣埃茲拉，“就算你走丟了，也可以用這十美元找到我。”——“好吧。”埃茲拉說。他似乎已經不在乎了。他無動于衷地把那十塊錢裝進口袋，然后問道：“我們能及時趕到啤酒坊嗎？”——“你要去啤酒坊干什么？”克里斯托弗問，“你一直在問我們能不能及時趕到那里。”——“就隨便問問。”埃茲拉說。他不能暴露任何蛛絲馬跡。克里斯托弗不會同意的。“到了橋那里我們就掉頭回去吧。”埃茲拉催促道。“我們當然要掉頭回去。我們為什么不回去呢？”克里斯托弗很想到橋上看一眼，導游手冊上說，從橋上眺望河谷，眼前的景象尤其浪漫。德國在克里斯托弗眼里是個很美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