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穩住了。他維持著平衡，又踢又蹬，把自行車引向了車流中的空隙。白胡德醫生，精神病學和神經病學專家，他踩著踏板，繼續前行，今晚他要去美國之家聽埃德溫先生的演講，有關西方精神的話題，關于精神力量的講話：精神戰勝物質，精神攻克疾病，因為靈魂原因而導致病態，以心理學方式醫治痛苦。白胡德醫生頭暈目眩。這次抽血使他變得虛弱。或許他過于頻繁地讓人在自己身上扎洞放血了。世界需要血液。白胡德醫生需要錢。物質戰勝精神。他是不是該立刻拐彎？丟下自行車？找個酒吧？喝上一杯？讓自己開心起來？他在車流中沉浮。他感覺到了頭痛，在面對病人的時候他忽略了這一點。他又騎了起來，去找施納肯巴赫，那個永遠困倦的職業學校老師，對著公式咬文嚼字的天才，夜大學里的愛因斯坦，一個沉迷于柏飛丁和苯齊巨林[1]的影子。白胡德后悔昨天沒答應施納肯巴赫，沒給他開足夠的藥丸以保持清醒。現在白胡德決定把藥方送到他家去，讓他暫時過足癮頭，讓他那悲哀的生活暫時變得可以忍受，讓他的生活最終被摧毀得更為徹底。他倒是很想去看看埃米莉亞。他喜歡她，并且認為她的處境比菲利普的更加危險，“他什么都能經受住，他連這段婚姻都忍得下去，一顆強韌的心臟，神經癥，肯定就是神經癥，一點假性心絞痛，諸如此類，但終究是一顆強韌的心臟，你從他外表上是看不出來的”，埃米莉亞卻從沒去找過他，他去拜訪菲利普的時候，她也不露面。此刻他沒有注意到，埃米莉亞正在十字路口等待綠燈，就在他騎自行車經過的十字路口。他伏在車把上，右手握著剎車，左手食指按鈴：按錯鈴會殺人，說錯話會暴露，騙人的夜間鈴聲[2]，他懂卡夫卡嗎？——

注釋

[1]柏飛丁是一種去氧黃麻堿（冰毒）產品的商品名，功效類似腎上腺素，在納粹德國被當成提神醒腦的靈藥，在全社會大力推廣。苯齊巨林是一種興奮劑。

[2]引自奧地利作家弗朗茨·卡夫卡（1883—1924）的短篇小說《鄉村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