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事？”

“可不么！要么是摔了磕了，要么是一些不知所謂的兵子暗中偷襲搶去了，難，難的很啊。”陸夏說的繪聲繪色，仿佛這一路走來，比過去四個月的作戰還要艱辛。

他略作停頓后，接著又道：

“阿翁找了你兩日了。昨日先派人去了中護軍處，尋石將軍都尋了大半日，石將軍推說你還在東陽門，這不，今日一大早我就跑東陽門來找你了么。”

“阿翁現在何處，中軍對占城可有什么指示？”陸蔚立刻詢問了兩個關鍵問題。

“阿翁設行營于華林園呢。本來司空是邀了阿翁進駐北軍五營，又或是奪了乂逆的王府充行轅，但現在城內的兵太多了，西南邊涌進了好幾萬西師，東北邊又涌進了十幾萬北師。”

陸夏搖著頭，似是頭一次領悟到治軍帶兵的難處。

陸蔚對此當然也早有深思，要想盡快穩定戰后局勢，戡亂定難，西師和北師不僅不能再往內城里進兵，甚至還得有序地撤出一部分。

只不過，現在是破城的頭三日，各軍各營鏖戰半年，斷然不可能抵擋住洛都繁華之誘惑。

“后來，孫司馬……世叔，是世叔建言，城中諸事未定，三軍主帥應當避混沌而守清高，故而留在華林園那里，要比城內更穩妥。”陸夏又說道。

“也是。我記得北軍五營設在北宮城外，彼處離宮闈過近，易招非議；長沙王尚未厘定罪名，貿然入他的府，也不穩妥。”陸蔚點了點頭。

“咦，大兄你這話，跟德施公的建言頗為相似呢。”

“是么？德施公閱歷豐厚，自有遠瞻。”

陸蔚不得不猜測，這司空司馬越現在還是在耍心眼子。

“對了，阿翁可有什么命令？”他姑且不理會這些小伎小倆，旋又追問道。

“阿翁讓你速帶可信的麾下，入駐司馬門，守住宮城，切不可讓亂兵入宮滋擾。”陸夏一邊說著，一邊召手伴在身后的喬邵。

喬邵立刻奉上了大都督令和節杖。

“你來時已經路過司馬門了罷。”陸蔚問道。

“是……西師入城之后，曾大肆抄掠，一度攻破了司馬門。司馬門內的司空府都遭了洗劫，司空人現在已避去內宮里了。天家這幾日惴惴不安，生怕內宮門被賊人破了。昨日，天家和司空便派人去了華林園，懇請阿翁出兵協助保護皇城。”

陸夏接著說，本來中軍先派了寧遠將軍賈棱率領部曲南下入司馬門，不過剛到金墉城時，遇到了張方本人所領的部隊。那張方一聽賈棱是要去保護皇城，當即就給截退了回去。

爾后，中軍又快馬報到中護軍石超處。石超似是覺得此事弊大于利，推說右軍距離司馬門最近，讓中軍改令遣右軍去執行此事。

不得不說，眼下守衛皇宮當真是費力不討好的事。

一來，各軍上下現在巴不得能去搶劫皇宮，無非是正值破城之初，小股的散兵游勇難以攻破宮城而已。

二來，即便有正直之人，奉了令去值守司馬門，萬一麾下有不受約束的兵賊趁機為禍宮禁，那可就是“里外”都不討好的大罪了。

三來，就算是帶了“可信的”麾下前去保護宮城，若遇張方乃至王粹、王闡、公師藩等人來劫掠皇城，成功攔住了，那就是得罪了這些人；攔不住，那就是既得罪了這些人，還在天家面前丟了臉。

無奈，北師雖然奪城，然父親陸機仍難以掌控全軍，眼下陸蔚不去，誰還能去？

“知道了，我這就去。”反正現在也搶不了武庫了，他只好先去從父帥之令。

當即，喚來大土、小土，收好大都督令和節杖。

說來，父親也還算有見底，把節杖遞到了右軍處。如此，之后真要遇上什么變故，右軍抓人斬人，也算是師出有名。

這時，石鎮先在見陸蔚昆仲二人說完正事后，上前來請示道：

“校尉。”

“嗯？”

“校尉剛才讓卑職求拷問那幾個賊人，還真問出了一些話來。”

“是么？說說看。”

石鎮先于是說道，原來，張方昨日之所以會到金墉城，其實是秘密的去執長沙王司馬乂了。據聞，司馬乂昨日已經被轉移到西郭的張方高壘里，又聞高壘里已令搭建火臺，說是等捕了困守武庫的長沙王余孽后，一并燒死。

“什么，長沙王被張將軍收捕了？不對啊？”聽完石鎮先的話，不等陸蔚開口，一旁的陸夏最先驚訝了起來。

“仲元，何意？”陸蔚立刻問道。

“這幾日，阿翁一直在派人跟宮中聯絡，準備由中軍收下長沙王跟羊逆、（皇甫）商賊，此一事，司空和天子也是同意了的。這事現在鬧得，是哪里的聯絡出了延滯么？怎么長沙王讓張將軍先給帶走了呢？”陸夏皺著眉頭說道。

歷史上，東海王司馬越在執了司馬乂之后，擔心司馬乂親信部從會去營救，故而秘密聯絡了張方，讓張方先行入城帶走了司馬乂。

彼時，西師至少要比北師提前七八天入洛陽。直到張方燒死了司馬乂，爾后又過了數日，北師方才從東面入城。

眼下，西師顯然還是由司馬越提前放進城內的。但北師則占了一個時間差的便宜，趁著守軍失去司馬乂指揮與天子坐鎮之際，憑著一鼓作氣打進了城內。

于是，雙方便同時開始爭搶長沙王了。

或許，河間王和成都王都不在意長沙王是被誰人抓了去，但身為兩位宗王的前線代理人的張方和陸機，在所難免會有“擒賊酋爭功”的想法。

“事已至此，就由得張將軍去吧。”陸蔚搖了搖頭，現在司馬乂都入了張方營，北師這邊顯然不可能再去討人了。

“但是……阿兄，長沙王雖說罪有應得，可如何處置也得等成都王、河間王和天子商議之后，再做定論吧。”

“現在洛陽亂成這樣，皇宮都險些讓人劫了，哪里還會有人在乎王法？此事回頭呈報于阿翁，另議罷。”

說完，他下令部旅往回走，動身前往司馬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