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司州，東、西、北三面的諸縣域早已望風易幟，著實不曾料到東南部郊外的緱氏縣，卻還有頂風作案的魄力。這區區小縣，欲響應司馬乂來對抗義師，難不成是還指望司馬乂能從洛陽分兵來援他么？

他于心中大抵估算了一番，中山督郝昌部自九月中下開始移師，至今日已有小半月，其前鋒部眼下正在偃師，昨日過境緱氏縣師遭了襲。

偃師距離東郭最近，其自然優先求援于駐屯在東郭的中護軍石超。

中護軍石超要么沒將郝昌這一路人馬當回事，要么沒將緱氏縣當回事，亦或者二者皆有，這才把派兵馳援的事發到了右軍。

尋思過后，陸蔚點橫野將軍陳平營、歷鋒中郎將王延營，又從吳聃營里抽調了兩隊人，合上自己所攜陸營部旅四百，共計三千兵馬，親往緱氏縣去援郝昌部。

三千兵馬用了半日時間準備，于次日晨陸續開拔。

右軍駐地距離緱氏縣不過二十里，礙于連日凍雨的緣故，三千兵馬入夜時方才抵緱氏縣。

前方散出去的斥候偵旅，下午時就已經找到了被襲的友部，乃郝昌麾下建忠校尉和瑯所領前鋒。

到傍晚，陸蔚見天寒地凍，道路難行，于是在緱氏（gōu shì）縣城西北五里外的一處村集上下營，暫時不去接應和瑯部。

斥候偵旅陸續歸回，將偵探到的緱氏城內外及友部傷損情況，匯稟于陸蔚。

和瑯部約有兩千人，然而，其中戰兵只有五百，其余的全是民夫、役力，輸運地乃是郝昌部用來筑營的工料。

途徑緱氏時，并沒有打算入縣城，不料在縣城外的官道上，遭到了埋伏已久的縣勇襲擊，損失慘重。工料輜重、牛馬騾車，被劫被燒眾多，民役或俘或傷或亡超五百余人。

“郝督竟讓輜重隊開拔走在最前面？”

陸蔚部臨時征用了村集上的幾間農家小院，這會兒，輔兵們還在忙進忙去的將屋內雜物清騰出來。近衛隊只能先在小院里設了一處雨棚。

此時的陸蔚，便立在雨棚下聽了匯報，繼而黯然失笑。

看來，郝昌久不臨前線，以為洛陽全境皆已臣服北師，那司馬乂又被困在內城，理應不會有什么危險。

讓輜重隊先行，就是為了他本部人馬抵達后，能直接入營休整，省得還要在入冬時節的寒風里，等待營壘筑成。

“據和校尉說，中山督麾下各營，因為連日凍雨，散于偃師以北，短時之內恐難以完成集結趕來馳援。”斥候小校又道。

陸蔚很清楚北師的成分，敢戰部隊充其量只有石超、王粹、公師藩的這幾路人馬，而在他們當中，能被稱之為“河北精銳”者，大抵只能是他們本人的，以及十幾位嫡系將領所領的部曲親兵，滿打滿算，不足三萬人。

就好比陸蔚所在的右軍，八營計萬人，幾乎都是雜牌部隊，唯養尊處優的孟超千人部曲，算得上有幾分戰力。只不過，這千人部曲不為所用，又且這會兒也已經被自己給整廢了。

郝昌所領萬人部隊，多數都是農民，軍備松弛，難以做到令行禁止。諸部又是初到洛都，人生地不熟，于這人口繁盛之地進行遷移，難免不會出亂。

“罷了，我部既到，就由我部先行討逆。緱氏縣是什么情形？”陸蔚說道。

“天黑之前，卑職等人已經繞城巡過一回，各城門緊閉，城樓箭塔都有燈火戒嚴。”斥候小校接著說道。

盡管縣城內里的情況難測，不過好在下午與和瑯部接頭后，探聽了一些線索。

“和校尉觀察到襲擊他部的賊兵里，多是民勇，于是卑職等人又在城外的村集上抓了一些嗇夫、驛卒和鄉人，分別進行了審話。”小校又說道，“原來，緱氏縣令崔暾，自五月以來便號令全縣尊天子而備戰。”

“崔暾還真是涇渭分明呢。”陸蔚緩緩頷首。

不過說來也是，洛陽周邊諸縣是為畿輔要地，能在此間出縣令，多數是中樞委派的親信。若是一個敢戰的都沒有，三河氣節可真是蕩然無存了。

“如今，崔暾已征得緱氏、卷、鞏三縣數個大姓世家支持，聚得縣兵、義勇合有一千五百人。另外，這些大姓世家也各據宗族莊園、塢堡，或將伺機與緱氏遙相呼應。”

“一千五百人，不少了。”

屋舍清理完畢后，陸蔚入屋，令人掌火并取來輿圖查看。緱氏乃南渡洛水必經之地，此處若不打通，郝昌部根本無法前往伊川，扼住洛陽南。

崔暾既已取得本地世家大姓的支持，底氣自然還是有的。

當然，所有世家大姓都是投機分子。無非是眼下北師、西師攻洛進程較為緩慢，而那司馬乂又握著天子旌旗，這才讓這些世家大姓先入為主，選站了朝廷一頭。

次日凌晨，雨水漸弱。

陸蔚一早帶領諸將繞緱氏縣城巡視。此城乃歷經先秦兩漢的五百年古城，傳聞每隔數年都有仙跡發生，好些帝皇都曾到此登城尋仙。

百年來，城郭前后增修多次，算得上是一座堅城，唯朝向太室山一側，因為丘陵地形限制，稍顯矮弱。

爾后，陸蔚召集諸將制定攻城之策。

三千兵馬攻打一座守兵有一千五的縣城，顯然還是頗為托大。

不過，對于右軍而言，尚且有幾處優勢。

陸蔚部雖為雜牌部隊，但比起城中一千五百義勇而言，雜牌部隊終歸還是部隊，最大的區別就在于兵甲配備要優于義勇，且具備隊、什級的臨戰指揮。

尤其是后者，甚是重要。

牽秀、王澄甚至陸蔚父親陸機，諸如這般的玄學家之所以可統領一支大軍作戰，其關鍵就在于他們班底里設有幕府，以及擁有大量的中、低級臨戰指揮的人員。

主帥要做的，無非是令旗一揮，大喊一聲“攻西城”、“殲滅這支游騎”、“給我死死守住這座城門”即可。其他的，便交給了下面更為專業的作戰人員負責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