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后數(shù)日,北師相對安穩(wěn),除了早先幾位資深宿將,依然我行我素之外,各部對孟超之事暫且都置身事外了。
沒過多久,北師與西師建立了軍報通訊,聯(lián)手加固了對洛陽“圍城”戰(zhàn)策。
張方的西師,除了于兩個月前截斷洛陽上游的兩道水源之外,入八月,他將大軍屯住在西郭外的十三里橋,征伐了鄰近的一批百姓修筑高壘,且也十分配合的分出兵力,封死了由西入洛的所有陸路官道。
公師藩的部將汲桑截斷了黃河河運。汲桑性暴虐,率部直接屠了一、二商隊之后,很快便在黃河河運的上下游傳出了惡名。
在那之后,無論是行商還是官船,也無論是前往洛陽還是僅僅途徑洛陽,一時之間,幾乎全數(shù)消停。
陸蔚在東郭派了殄難都尉鞏戈一營,截斷了東向的官道。他曾嚴令鞏戈切莫仿效汲桑那般惡劣,只需攔截和勸返前往洛陽的商賈、貢稅、平準(zhǔn)均輸?shù)蓉涍\隊伍即可。
至于鞏戈有沒有趁機中飽私囊、敲詐勒索,中營這邊也顧不上那么多了。
很快,洛陽城三面陷入了絕對的包圍,唯留南郭一面沒有設(shè)重兵。
無論是北師還是西師,要想分兵圍死南郭,屬實有些困難。南郭臨著洛水,司馬乂占據(jù)了南郭唯一的浮橋永橋之后,大軍難以跨洛水進行籠城。
到八月下時,北師后軍的兩路部隊抵洛陽北郭。
陸蔚派人回中軍大營,向父親陸機建言,趁機將中軍麾下中山督郝昌調(diào)去南郭洛水南岸駐屯,引白沙督孫惠部、修武督王彰部填中軍空缺。
又建言讓冠軍將軍牽秀不要度河橋入北郭,其領(lǐng)后軍剩余人馬,就駐屯在河橋北,以策應(yīng)輜重部旅。
孫惠、王彰,并非河北黨人,又且與父親陸機關(guān)系不淺,由其二人配合寧遠將軍賈棱拱衛(wèi)中軍,顯然更能上下一心。如若再遇類似孟超之事故,處置起來,勢必更加得心應(yīng)手。
此一言發(fā)到中軍,司馬孫拯閱后,同樣甚為贊同。
“茂元郎君居?xùn)|郭而慮中軍,兼權(quán)熟計,頗顯澄思,當(dāng)真可貴。士衡公,可依言而行。”他如是向陸機說道。
經(jīng)孟超一事,陸機對長子陸蔚多顯刮目,尤其是陸蔚憑個人膽魄攫奪右軍中營,又心懷渺慮維護了諸葛府安危,事無巨細,照料入深。
故此,他自然信取了陸蔚建言,當(dāng)即傳令了郝昌、孫惠、王彰、牽秀四部。
中山督郝昌接令之后,在所難免,腹有誹詞,他當(dāng)然看得出來,這是陸氏故意在疏遠自己。然而無奈,畢竟是河北大都督的令。這陸氏連孟超都敢捕,他又非公師藩、王粹那般有資歷,公然抗命,實為下策。
好在移師南城之后,遠離了中軍監(jiān)管,或多或少能像張方、公師藩那般,在洛水和陸路官道上設(shè)卡,趁機漁利。
無非是移師過程稍顯麻煩,需從洛陽東面進行八十余里的迂繞,于偃師渡、緱氏縣等地渡洛水,再轉(zhuǎn)入洛陽南的伊川縣駐屯。
郝昌麾下一萬多人,最快也得消上小半個月的時日,方才能完成全部的轉(zhuǎn)移。
另外一邊的冠軍將軍牽秀在得令之后,同樣心火難抑。他好不容易攜后軍抵了洛陽,這會兒連河橋都過不了,還得駐留在軹、孟二縣,前線若有什么豐功大利,自己豈不是一點光都沾不上了?
他與陸機都曾是魯公門下客友,自詡資歷不分伯仲,心氣兒上根本容不下陸機對自己的頤指氣使。可偏偏他此刻所領(lǐng)部旅,位置尷尬,若能像公師藩、王粹、石超等人那樣,陳兵于前線,自己必不會聽從陸機的命令。
后軍后發(fā)后至,他現(xiàn)在居于大后方,即便擅自行動,下令部旅渡過河橋,可河橋?qū)γ婢褪顷憴C的中軍大營。
自己總不能一邊違抗著陸機的命令,一邊還大搖大擺從陸機營區(qū)穿行而過吧?
若不走河橋,則得迂繞一百多里從黃河下游尋渡口。
一來一回折騰,可不勞神費力?
經(jīng)左右幕僚建言,不如依從大都督之令,坐鎮(zhèn)后方,統(tǒng)領(lǐng)全軍輜重之事。
“將軍需知,由冀州發(fā)往前線的糧秣、兵甲,今后可都得經(jīng)將軍之手,方才能發(fā)往洛陽。單單每月,少說都得有上萬石的軍資進出。”那日,牽秀設(shè)于軹縣縣城的行轅里,其司馬士騰如是說道。
“哼,此等牛馬之事,豈是我堂堂冠軍將軍所為!”牽秀蔑輕的說道。
“將軍試想,如此之多的軍資,輸送過河,在所難免都會有磕碰損耗。再加上我部但凡查扣出幾許不合制、不合規(guī)的軍資……”士騰嘿然一笑,壓低聲音的說道。
牽秀一聽,立刻明白了士騰的用意。
不過他畢竟聲名在外,豈能“公開”行這等蠅營狗茍。
“胡鬧!大軍前線對壘,糧秣輜重豈是兒戲!”他立刻正聲呵斥道。
士騰趕緊下身致歉。
“不過……若有不合制、不合規(guī)的軍資,當(dāng)查得查。”片刻后,牽秀手拈胡須,煞有其事的又補充了一句。
“是,是。卑職聽聞,并州饑荒已有年余,民間苦不堪言。彼時,或可將不合制、不合規(guī)之資,輸往并州,想必能成一件功德。”士騰笑盈盈的進一步說道。
他伴牽秀也有一段時日了,怎能不知牽秀的脾性。
牽秀雖祖籍河北武邑觀津,但自其祖父牽招鎮(zhèn)雁門伊始,牽氏三代人的仕途經(jīng)營皆在關(guān)右、畿輔及京城中樞。
他本人也是最近兩、三年,新投至成都王麾下的新面孔,無非其面皮厚,常諂事成都王近侍孟玖,故而在河北大軍中“沒那么”招人嫌。
自魯公身敗,諸王亂政導(dǎo)致廟堂失權(quán),牽秀仕途多舛,可不得靠一些中飽私囊之事來維持個人的浮華?
目下,坐鎮(zhèn)大后方,統(tǒng)領(lǐng)二十萬軍需,但凡經(jīng)營的好,也是一件大功。更別說在如此巨量之下,從中略做一些手腳,謀得少許私利,根本壞不了什么事,簡直兩全其美。
“此等凡俗事務(wù),我就不多過問了。”牽秀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