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弈娘,阿姊保護弈娘,那是天經地義的事。你是我們家最漂亮的女子,將來可是要嫁給一位好夫家的。”阿姊安慰著弈娘。
“可是,可是連累了阿姊被阿翁罵,還被打了好幾下……”
“無礙的,阿翁又不是第一次罵我打我,阿姊……已經習慣了。”
那天發生壞事時,也是弈娘私自跑來農舍尋阿姊,不巧撞上了潛入農舍的一伙賊兵。
賊兵正欲對弈娘行淫邪之事。好在阿姊及時趕到,以農具擊殺了一人,又奮不顧身的打退了其他賊兵。
事后,為了保全弈娘的清譽,阿姊對外聲稱是自己遭到了侵擾,因激烈反抗,并未曾讓惡賊得逞。
再后來,也不知道怎的,此事傳到了阿公處。引得阿公震怒,當即開了宗堂,號令全族遇賊斃之。
阿翁因為這件事,非但沒有安慰阿姊,反倒責怪阿姊殺了一名士兵,陷家族于水火,更是險些牽累了小妹,對其自是一陣打罵。
“阿姊,要不,你還是跟我回家里去吧,弈娘向阿翁求情去。”弈娘憐惜的看著阿姊,哀求道。
“我……我晚些再回去。”阿姊弱著聲音應了一句。
這時,她伸手捋了捋垂散下來的發梢,發梢撩起,竟露出了右眼到上額處一片褐色胎記,那胎記大約半個手掌大小,乍得一看,著實有些嚇人。
她雖是嫡出長女,卻因了這駭人的胎記,自幼就被宗族里的“師婆巫人”認為是“鬼附身”。等自己長成之后,門當戶對的男子看不上自己,小門小戶的人家阿翁又瞧不上。
遷延至今,年華已過十六、七,阿翁索性兩手一負,全然就當沒有了這位嫡長女。待生母過世后,阿翁新續了正房,正房厭惡她的容顏,將其趕出了家門。
過去一二年里,她便與家中佃戶、長工們一般,宿在鄉野里牧馬務農。
在未被趕出家門前,年少時的她曾伴過弈娘成長了一段時日。
弈娘常受其照料,故而與這位阿姊十分要好。
“阿姊,等弈娘嫁出去了,就接阿姊跟弈娘一起住。”弈娘雖然年弱,不過還是聽出了阿姊是故意在安慰自己,她上前拉住了阿姊的手,認真的說道。
“好,阿姊一定要看著弈娘風風光光的嫁出去。”阿姊笑著說道。
就在這時,馬廄外忽然跑進一位奴仆。
“弈娘,哦……煦娘,外面忽然來了一隊兵。”奴仆神色有些慌張。
“兵?是,是成都王的兵么?”阿姊大名張煦子,聽得奴仆的話,本能的緊張了起來。
“看樣子,是,皆騎著大馬。”
“你們趕緊帶弈娘回大屋去,走后門。”
張煦子牽著弈娘的手,將其交到奴仆手里,隨后抄起了四股叉,從馬廄正門而出。
盡管前幾日里,縣里曾來過幾名公人,向家中長輩們轉述了縣君曾去拜會河北大都督陸機的中軍大營,所得回應,乃陸大將軍一定會嚴懲肇事賊兵。
可她畢竟曾殺死了一名士兵,此事追究起來,屬實可大可小。民始終斗不過官,那些掌兵的將軍們但凡不體恤下情,無論如何都會坐實這個口實。
這些時日里,她其實已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冀州軍若不肯放過這事,自己索性以死謝罪,切不可使宗族受到牽累。
“阿姊,阿姊,你,你不要出去。”弈娘依依不舍的向阿姊喊著話。
張煦子回過頭來,沖弈娘微微一笑。真希望,能見到弈娘出嫁的那一天……
來到牧場圍欄外,一隊騎兵已經停在了小路上。左右其他馬廄、農舍里的馬奴和牧人們,自是避之不及,不敢輕易露面。
“小娘,問你話,五叔可在舍下?”在騎兵隊列前方,出現了一位縣府的小吏,隔著老遠見到手持四股叉的張煦子,也沒看清對方的容貌,便喊話問了起來。
“你們要作甚?”張煦子警惕的向對方問道。
她雙手緊緊握著比自己還高出一個頭的四股叉,強撐著定力。
“這位乃大都督士衡公的大郎君,騎都尉,剛捕了前陣子在縣內作亂的兵子,適才在縣城外已經斬了八人。這會兒可是專程來拜訪五叔的……”小吏說到一半,忽地瞇起了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番張煦子。
很快,他認出了對方。
“哎呀,你不就是五叔家的煦娘么?”他脫口而出,繼而又趕緊向旁側的陸蔚稟告道,“騎都尉,這位……這位就是五叔家差點遭了害的那位女子……”
陸蔚聽了,頓時心生好奇,他記得衛士度曾說過,張家的女子習過武藝,遇賊兵侵犯之時奮力反擊,還格殺了其中一賊。
方今時代,女子習武委實少見。若是上流貴族,或有一二機緣。
不過,他觀這位張家煦娘,身形瘦弱,衣著粗糙,不僅不像是習武之人,甚至都不像是大家女子。當即,他下了馬來,遠遠向對方抱拳行禮。
“某,后將軍參軍、騎都尉陸蔚,恕某領兵不當,讓小娘受驚了,今日特來登門謝罪。”他保持著士族禮儀的說道。
“你,你是來謝罪的?不是來抓奴的么?”張煦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抓你?為何要抓你?”
“奴,奴殺了一個兵……”
“小娘臨危應變,是為正當防衛。”
張煦子聽得這話,有些不能置信,手中的四股叉下意識放低了一些。
“是,是這樣么……”她弱弱說道。
“若方便,還請小娘帶陸某去訪五叔。”陸蔚又說道。
張煦子頓時慌張了起來,自己已經一年多不曾回大屋了,這會兒豈敢帶路?
“奴,奴……還不能回去。奴去尋其他人,幫你們引路。”她喏著聲音說道。
陸蔚有些不解,他央求張煦子同往,只是因為對方乃亂兵侵張氏案的受害者,既是登門謝罪,當然也需求得苦主諒解才是。至于引路,縣府派來的小吏自是知道家門方位。
張煦子連忙往最近的農舍去喚人,也因此途徑了陸蔚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