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糜竺將信將疑之際，卻是發現馬良手中潔白如玉的那個紙團之中，竟是有幾只黑點正在向外移動。

馬良見狀，也是手疾眼快，將幾個黑點飛快碾死。

糜竺急忙過去查看，發現果然是蠹蟲的尸體，再打開另一團暗黃的紙團，發現其中的蠹蟲竟是已經在啃食紙張。

防蛀功效如何，當下立現！

“此紙季常造了多少？又需多少原料？可否大規模推廣制造？”

見識到防蛀紙的性能，糜竺當即便意識到了其蘊含的巨大潛力，并當即詢問起了有關事宜。

“時間倉促，又是試驗，只造了一批，存量不多，只有十斤。”

但馬良的第一句回答就讓糜竺一愣，害怕自己聽錯了，小心確認到“多少？”

并非是他沒有見識，看到什么都大驚小怪，而是此前他在襄陽見到過品相更差的白紙，都是按尺售賣，價格甚至堪比許多布匹。

先入為主之下，糜竺也就產生了對潔白紙張的誤判，覺得一定是去除雜色工藝頗為苛刻，方才識得潔白紙張如此稀少，價格如此昂貴。

但眼下，馬良談笑便是十斤，這極大改寫了糜竺的認知。

而且看他的說法，這還只是試驗限制了產量，不然可以量產更多。

而馬良聽到糜竺疑問，則是臉色平靜的答復“只有十斤，若是別駕覺得不夠，還可以繼續制造。”

糜竺雖然著實吃了一驚，但也很快接受了現實，原本就是商業大拿的他很快便開始定量計算，研究馬良這防蛀玉紙究竟能推廣到何種層次：“那制造此紙需要何種原料？損耗幾何？”

“原料乃是竹子，石灰，雄黃、鉛白以及水和燃料，每斤紙大致需要三十斤竹子，八兩石灰，二銖雄黃，一銖鉛白，水與燃料沒有細記，不過需要淘換十遍，沸煮三日。”

糜竺在弟弟糜芳叛變之后，哪怕劉備主動勸慰，卻仍是終日愧疚，以致抑郁而終，足見其人品，馬良對他自然也是信得過，沒有過多隱瞞。

糜竺見馬良如此信任自己，竟是直接將所用原料細致道出，心中對于馬良好感更甚的同時，也在心底開始算起此紙的大致成本。

三十斤竹子雖多，不過新野境內有大片野生竹林，生長也是極為迅速，只需派遣人力砍伐便是，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而石灰乃是山中礦石燒制而成，原料頗為常見，無論是百姓居家日用，還是軍中后勤供給乃至祭祀喪葬都極為常見，每斤紙八兩石灰的成本也算得上低廉。

真正麻煩的乃是雄黃與鉛白這兩樣看似用量最小的東西。

雖然一斤有十六兩，一兩則為二十四銖，二銖雄黃與一銖不過指尖零星一點，但雄黃礦石頗為少見，新野境內更是尚未發現，只能派人前往襄陽購置。

鉛白則是婦人粉飾，或是筮人取筮時才會用到的白色顏料，需要將鉛與陳醋提煉而成，因其原料稀少，產量有限，價格也遲遲居高不下。即便只用一銖，便足以將造紙的成本翻倍。

雖然地位早已今非昔比，但糜竺卻是發現主政一方與經商有許多共通之處，其中最顯著的一點便是如何用最低的成本達到最好的效果。

為此，糜竺當即思索造紙的成本是否可以繼續降低。

而雄黃明顯是防蛀關鍵，自然是無法精簡，糜竺也只能將希望放在鉛白之上，向馬良詢問道：“其中鉛白何用？可否略省下來？”

“只是為了中和雄黃之色，若是別駕不嫌棄紙張顏色偏黃，完全可以舍棄。

聽到馬良的答案，糜竺也是沉默了片刻，隨后才道“若是如此，那季常以后便分造兩批品質不同的紙，不加鉛白的這批大量生產，供給新野上下官吏使用。唯有供給主公所使用紙張方才添加鉛白。”

馬良聞言，也是當即明白如此安排乃是為了區分君臣尊卑有序，不動聲色的應允下來，

確認了大致方向之后，便是研究如何擴大生產了。

毫無疑問，對于用紙張徹底取代簡牘的計劃而言，如今馬良手下四人的配置明顯有些捉襟見肘了。糜竺思忖一番后，便又調撥了四人到馬良手下任事，并專門撥付了一批物料。

不過盡管如此，糜竺卻也明白人手怕是依舊不足，便又大手一揮“以幼常之才，整日跟隨門卒未免埋沒了人才，不如也隨季常做事如何？”

馬謖頗為聽勸，在協助府門亭長的職位上頗為上心，不但虛心求問，知曉了許多真正體驗過軍旅方才能得知的細節，更是拓展了不少人脈，就連糧倉鬧蠹蟲也是從他之口得知。

眼下，要將馬謖調到自己任下，難免會打擊到馬謖，身為兄長的馬良自然是頗為抗拒，當即擺手婉拒：“幼常他自幼性情跳脫，最是向往軍旅，對如今職位也頗為上心，還是不必如此了吧。”

糜竺自然不明白馬良心中所想，還以為他只是為了避險，當即勸道“正所謂舉賢不避親，季常你就不必推辭了。”

馬良聞言也是頗為尷尬，可若是再推脫難免有培植勢力的嫌疑，只得應承下來“那便如別駕所言。”

又在別駕邸與糜竺確定了許多細節之后，馬良方才告別離去。

而就在馬良前腳剛回到自己將作掾的小院時，一輛風塵仆仆的馬車卻是徑直朝著官舍所在的方向而來。

趕車之人乃是一青年人，似是書生打扮，腰間也并沒有佩劍，卻是劍眉睿眼，給人以仗義俠客之感，即便路引通牒上述此人乃是襄陽有名的才子，但官舍門衛卻還是攔下了此人細致盤查。

馬謖如今職責乃是協助府門亭長，負責統計官舍區域門衛相關事宜。由于謹記兄長諫言，他對這份職責頗為上心，無論直屬上司府門亭長還是各處執勤的門衛，他都不吝結交，廣博的學識外加健談的性格，讓他混的可謂是風生水起。

此刻他正在不遠處與一名門衛交談，無意間望了正在盤查的門衛一眼，隨后便驚呼到：“福兄，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