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將作掾馬良求見。”

別駕邸，糜竺原本正埋首在小山一般的竹簡之中，即便有眾多書佐能夠為他分擔壓力，但身為主官的他卻終究還是要親自過目一番。每天光是翻找竹簡都是不小的負擔，手腕也總是隱隱作痛。

聽到門衛通報，糜竺更是皺眉不悅“我不是吩咐過了嗎？馬良對主公有功，若是請見直接放行便是！”

門衛聞言卻也是十分為難“我等也是和他這樣說的，可馬良他卻說請大人出來相見。”

“可曾確認過身份？”糜竺眉頭皺的更緊，在有限的接觸之中，馬良留給他的印象處事頗為得體，即便是弟弟被安排到了無關緊要的職位也未曾抱怨過什么，不像是會提出如此冒昧舉動的人。

“確認過了，有官印和綬帶為證。”

聽到門衛所言，糜竺也只好暫且放下手中竹簡，隨著門衛出門確認到底是不是馬良前來。

走出大門，糜竺很快便看到求見之人，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竟然當真是馬良本人。

“莫非是因為其弟馬謖職位之事而來？”糜竺心中猜測，同時也做好了將馬謖調到自己身邊的打算做事的打算。

畢竟，馬良的功勞可是主公親口定奪，若是在徐州時少說封賞一個從事。眼下屈居小官，若是蔭庇下親弟弟的要求都無法應允未免顯得自己太不講情面。

“季常許久不見，你兄弟二人可還在新野住的習慣？”

糜竺并非不知道馬謖與馬良分居兩院，此時同時提起，也是想由自己牽起話頭，好給對方臺階談及此事。

“有勞別駕掛心，一切安好。”馬良簡單答禮，隨后直奔主題“此次冒昧打擾別駕，乃是有事請求大人。”

雖然不明白馬良為何不順著自己給出的臺階走，不過既然是有求于自己，那基本上便是自己所猜測的這樣。

“季常但講無妨，若是在下力所能及，必會鼎力相助。”

眼見糜竺如此痛快，馬良自然也不再贅言，當即從袖中掏出一張潔白如玉的紙張。

“主公待我有知遇之恩，我卻在官邸虛度光陰，內心難免覺得有些愧疚。來時眼見城西有片竹林，便索性與下屬伐竹造了一批紙。并在其中添了些雄黃，以期能驅除蟲蟻，但不知效果究竟如何，只能煩請別駕大人有何良策校驗？”

竟然不是為弟弟馬謖走關系而來？

糜竺不由一愣，隨即心中也是不免有些羞愧，對方如此秉公無私，自己卻用私心揣度，險些誤會了一片赤誠之心。

再想到令自己頭痛不已的如山簡牘，若是能用輕薄的紙張代替，對于自己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減負。

而無論結果如何，光是這份心意，就足以讓糜竺對于馬良好感倍增。

思索的同時，糜竺也是開始思索如何驗證紙張防蛀性能的方法。

世代經商的他自然清楚，紙張雖然看似神奇，實質卻也是麻草樹皮這些植物制成，也會像尋常草木一樣吸引蛀木的蟲蟻。而由于紙張太過輕薄，無法像家具竹簡那樣烤火涂漆，使得紙張極易被蟲蛀腐蝕。

既是如此，何不就用蛀蟲檢驗？

糜竺心中瞬間確定思路，看向馬良時發現正是糧倉所在的方位，頓時拿定主意：“季常身后便是糧倉，其中多生蟻蟲，履除不絕，我們何不前去通過蛀蟻檢驗紙張？”

馬良原本就通過馬謖得知了此事，本就是這個打算，才專程選了這個位置來給糜竺心理暗示，聽聞此話自然是立刻遵從。

“那便如別駕所言。”

由于深知與曹操遲早還有一戰，新野又是劉備如今大本營，早已整軍備戰多年，城中又額外修建了數個糧倉屯糧，派遣精兵把守。官舍區域又是管理核心，附近自然也專門修建了一處糧倉。

由于相距不遠，二人很快便趕到。

糧食儲存最重要的問題無非三個：鼠害蟲咬、返潮變質以及自然氧化。

以如今的條件，自然是無法防止自然氧化的，陳糧因為口感劣化市價也遠不及新糧。

返潮變質則可以在糧倉建造時便著手應對，糧食儲室保持干燥，底部鋪上一層石灰，便能很大程度上解決問題。

但鼠害蟲咬，因為是活物所以極難根治，所能依靠的除了加固糧倉，減少與外界的通道外，便只能憑借人力勤奮了。

進入糧倉之后，糜竺先是檢查了一番倉中所存糧食情況，確認無誤之后，方才提起此行的目的。

“倉中最近可有蠹蟲貽害？”

蠹蟲正是咬食木材的蛀蟲，糧倉中木制地板外加器具眾多，向來深受此害。

管理糧倉的官員聞言也是頗為無奈“回大人，如今正是蠹蟲每年最活躍的時候，光是這一個月便已除了三回蟲，卻還是不能根治，我等正為此苦惱不已。”

糜竺點了點頭，此事每年都有，各處糧倉也都已經報備上來，若非今日馬良提起，他怕是都不會記起這茬。

“派人去捉幾只蠹蟲回來，記得勿要傷到它們。”

別駕發話，眾人自然遵從，很快便捉了七八只蠹蟲回來，體長僅有幾毫米，放在人的手心都是極難覺察，遠看也只像是幾個黑點。

眼見試驗蟲到達，馬良也是當即取出普通紙張與自己新造的防蛀紙，將蠹蟲包裹進去后揉成了小團，放在左右手心之中。

兩個紙團，一個顏色暗黃，一個則是白潔如玉，這引起了糜竺的好奇。

再加上蠹蟲體型太小，即便是受雄黃氣味驅趕爬出來也要一段時間，糜竺便直接詢問起這兩團紙。

“這添了雄黃的紙顏色自然是發黃，可如此潔白的紙卻是少見。”

馬良聞言卻是擺手道“這潔白如玉的方才是我所制的防蛀紙，黃色紙張乃是在城中紙鋪所購。”

“啊？這……”

糜竺錯愕的望著眼前兩團差異明顯的紙團，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

他自認是個實用主義者，無論這防蛀紙的賣相如何，只要在保持書寫性能的情況下不因蟲蛀損壞，他便愿意在官府內推廣此紙。但卻令他沒想到的是，馬良所造的紙張就連在賣相上都是如此出眾。

莫非天下還真有這般兩全其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