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承運庫加十庫的場地大,房屋也多,地勢開闊,更多的人也能容得下,只不過五衛營二武營合計一萬九千人,加上宮女閹人廚子馬夫,還有太醫院的大夫們,每日的吃喝并不容易。
王承恩提出了困難。
“宮里原來吃飯的就有幾萬人,朕不養閑人,既然現在有了一萬九千余軍士來宮里吃飯,那就清除兩三萬閹人出去吧。”
朱由檢早有準備。
內廷二十四監失去了作用,早就應該廢除了。
王承恩大驚。
他內心是不愿意的。
下面都沒有人了,他這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當的還有什么意思呢。
“這么多窮苦人,恐怕離了皇宮沒有活路。”
皇帝關心窮人,嘴里一直說要指望窮人,王承恩指出了閹人也是窮人。
朱由檢聽完,沒有改變主意。
從海子里清查田畝一直延伸到御馬監,不光是為了對付勛貴們,也是為了安頓宮里多余的閹人們,還有就是學習努爾哈赤。
大明的確有史無前例的閹人規模。
但并不是只用來伺候皇帝的,原本的內廷二十四監,更像后世的托拉斯大型軍工集團。
從馱馬到戰馬,從兵器到火器,從軍服到軍糧等等無所不包。
供應大明各地軍隊。
歷代大明皇帝屢屢賞賜軍隊的棉服,補給衛所的武器軍備等,皆來自內廷二十四監。
這樣的托拉斯大型軍工集團,如果不是實在沒有用了,連重建都無法做到,朱由檢是萬萬不會放棄,但凡有挽回的余地,朱由檢都會重建起來。
如此龐大的產業鏈,比如制船需要的漆,朱元璋時期,就在南京種植了許多漆樹。
管中窺豹,如此需要時間,組織力,科技,生產力等要素的產業鏈,當徹底衰敗后,想要重建起來,是極其難辦到的,光時間就是最大的阻礙。
朱元璋能用半輩子去打根基,現在的朱由檢卻沒有前人為他栽的樹來乘涼。
如此龐大的產業鏈淪為了利益鏈。
朱由檢想要輕易對付也不容易。
大太監換了一批,還會有新的大太監。
就像消滅一批義軍,還會有新的義軍,只有斷絕了根基,才能徹底消滅。
努爾哈赤先穩住富人,把遼東窮人給殺光了,等窮人被殺光了,富人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淪為努爾哈赤案板上的魚肉。
同樣的道理。
朱由檢打算把閹人們全部安置出去,剩下的大太監無能為力。
這屬于陽謀。
底層的日子不好過,局勢才會崩壞,如果底層的日子好過,局勢就不會崩壞。
“每名清退出宮的閹人,分給他們五畝的土地,不交稅不服役,一直養到他們老死,朕也算對得起他們。”
朱由檢笑瞇瞇的說道。
海子里是好地。
周邊多水源,耕種五畝地并不難,太監無兒無女,靠著五畝的好地,吃喝不愁,也沒人能管他們,又不交稅又不服役,這小日子恐怕要羨煞許多人。
等消息傳開后,只怕宮里的閹人搶著出宮。
這就是陽謀。
沒人擋得住。
王承恩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皇帝的法子,太厲害了。
內廷原來的蛀蟲被清退一空。
換了一批新的大太監。
別的不提,效率大大的提升,負責清查田畝的不光是大太監潘馴,還有急性子的范景文,互相監督,都沒有收手的想法,所以進度很快。
結果清查出來的田畝數量,一下子被皇帝分了出去。
將近十萬畝的好田啊。
范景文氣沖沖的跑進宮找皇帝算賬。
倒也是奇怪。
以前的崇禎皇帝好面子,哪怕心中再多的不滿,在崇禎皇帝面前也只能憋著,現在的皇帝變了,講話不遮掩直來直去,有抱怨也是明說。
范景文不知不覺里,也敢在皇帝面前放肆了。
“皇帝想要干什么?”
見到皇帝后,脫口而出的話語,讓范景文自個嚇了一跳。
朱由檢沒生氣。
以前的崇禎皇帝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死的不明不白,反而在意自己的威嚴,保持皇帝的威望,其實屬于外強中干,只能死死抓住救命稻草。
朱元璋的龍威無人敢觸犯,因為朱元璋知道官員們的德性,敢對貪污的官員剝皮抽筋,如此狠厲,也無人敢反抗。
劉邦能與下面的人玩笑一片,不像個皇帝,因為劉邦自信。
他就是把尿撒到儒士的帽子里,人家還是把他當皇帝,因為劉邦是真給酬勞,只要能干活,給你十倍百倍的回報,這樣的領導,就算欺負點人又算的了什么。
下面的臣子還會舔著臉問皇帝欺負他們欺負的開心不開心。
朱由檢現在手里有兵有錢,土地也有了,人家范景文因為在意才會著急,才會口不擇言,要是不關心,誰管你皇帝做什么呢。
“海子里和御馬監牧地的事,這些日子辛苦愛卿了。”
朱由檢關心的問道。
看看。
自己出口不遜,皇帝反而關心自己,范景文不好意思了,覺得自己有些失去了人臣之禮,不過道歉的話他說不出口。
奇了怪了。
范景文茫然了片刻,恭敬的回道,“海子里占地太過寬廣,許多問題是老黃歷了,經手人早已不在,臣好不容易才清查出十幾萬畝田地,皇上就這么分給了閹人們,不服役還好說,可不納糧食,并不是長久之計啊。”
朱由檢沒有在意。
他從來就沒打算講道理。
誠如范景文所言,土地到底是誰家的,早就是一筆糊涂賬。
朱由檢讓人拿出輿圖。
圍繞御馬監的牧場和海子里畫了一個圈圈又一個圈圈。
“朕翻閱過宮里頭的祖制,以前御馬監的馬場,還有海子里的范圍,皆在這些圈圈里,所以這些圈圈里的田地也好,山地也好,湖泊也好,皆是屬于朝廷的。”
朱由檢平和的說道。
范景文又想要罵人了。
忍了下來,陰陽怪氣,“看樣子皇上早就沒準備講道理,既然如此,又何必差遣我等呢,皇上直接派兵去搶,臣等也無可奈何,皇上手里有兵,天下大可搶得。”
大力士李敦第一天當差。
這與戲里唱的不對啊。
戲曲里的皇帝與大臣可不是這樣的。
李敦有些傻眼。
不光是他,新來的侍衛們大多震驚,反倒是老人們習慣了,皇帝還罵過粗話呢,彼其娘之都說過。
“愛卿莫急。”
“愛卿你看你又急了。”
朱由檢不生氣。
范景文越生氣,說明他越在意自己,越在意自己,他才越生氣,朱由檢一點也不惱,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真要惱也是惱怒首輔陳演。
陳演不粘鍋,皇帝不問他就不來。
這才叫欺君。
這點是非還能分不清么。
只是陳演必須要留下啊。
他能輕易的投降李自成,日后才能輕易的投降回來不是么。
要是范景文這樣的臣子投降了李自成,那才叫做大麻煩,這等官員死心歸順了李自成,那必然會為大順賣命到最后一刻的。
而陳演這樣的首輔,帶著大明朝廷投降李自成,朱由檢才敢放心的離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