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勁吹美得鼻涕泡都快噴出來了。

你這廝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面上，史勁吹嘆了口氣，擺出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樣子。

早有人準備好筆墨紙硯，寫好了賭約。四個人簽字畫押的空當，程家有那手腳快的下人已然擺好了棋盤。

史勁吹撩衣襟坐好，伸手做個請的動作，笑瞇瞇地道：“不知三位仁兄誰來賜教？”

程咬金一個沒扯住，程處默已然一屁股坐下了。

“你是不是傻？這時候能往前沖嗎？真是不類爾父啊！”程咬金心里暗暗罵了幾句。

旁邊，房遺愛和杜荷兩個會心一笑，卻立馬被程咬金惡狠狠的表情嚇了回去。

史勁吹眉開眼笑，忍不住道了兩聲謝謝，低頭看去，皺了皺眉，原來這大唐時候，象棋棋子的種類、下法與后世有所不同，不見炮的蹤影，老將倒可以滿盤行走，類似國際象棋中的國王。

不過這些都難不倒史勁吹，上一世在幼教機構中，無論是象棋還是國際象棋，史勁吹都是擺弄過的。

程處默心急，搶了先手。史勁吹不大熟悉這古老象棋的走法，走錯了幾步，惹得圍觀之人一陣陣嘲笑，房遺愛和杜荷兩個看了也是眉開眼笑，杜荷低聲對房遺愛道：“哥，這廝本來下的就臭，現在好像更臭了！”

房遺愛聽了連連點頭，只恨自己一時猶豫，將這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了程處默。

這盤棋走了十多步，史勁吹對這大唐象棋的走法，已了然于胸，只是他要故意示弱，以堅敵心，又走了二十幾步，便已落敗。

“我兒……居然贏了！”

剎那間，程咬金心里有些小激動。

程處默自幼頑劣，天天挨打也不耽誤上房揭瓦，程咬金眼見天下大定，做武將沒有前途，琢磨著程處默要是棄武從文，成為房玄齡和杜如晦那樣的酸臭文人，整天之乎者也矣焉哉，拽完文身上連一點傷也沒有，可有多好！

因此上，程咬金也曾給程處默找過五六七八九個西席先生，不是飽學的宿儒，就是青年的才俊。

哪想到程處默不愛毛筆愛刀槍，任你什么名筆，只要沾到手里，全都化作了匕首投槍，一股腦地朝著先生們身上招呼過去，只要逮住了，便要揪住先生們的胡子當馬騎。

不過兩三年的工夫，齊地痛失了三位大儒，楚地倒是多了幾位山大王，俱是文武雙全之輩，尤其擅長躲避弓箭，任你多少弓箭手瞄準了攢射，也近不得他身。

程處默卻是依然故我，智慧不見增長，頭上倒時不時冒出幾個大包來。

沒想到啊，自己的兒子也有以智慧碾壓旁人的一天啊。

便在程咬金心里感慨的空當，棋盤已然擺好。史勁吹與程處默的第二次對局已然開始。

這一次史勁吹卻不客氣，先吃了程處默兩個馬，又故意拖了二十幾個回合，才逼死了程處默的老將。

程處默仍是意猶未盡，一旁房遺愛大叫：“該我了，該我了！”連推帶搡，將程處默擠到一邊。

程處默腆胸迭肚，志得意滿，昂著頭左右看看，這才去小車上取了一貫銅錢，扯斷了錢繩，將銅錢拿在手中朝著圍觀眾人雨點一般撒過去。

那看熱鬧的萬沒想到今天不但有熱鬧看，居然還有錢拿，全都大聲歡呼，伸手在地上亂摸。

程咬金和程處默父子兩個哈哈大笑，程處默將手上剩下的幾個銅錢扔給史勁吹，笑道：“我輸了一局給你，這幾個銅錢賠你！”

史勁吹拱了一步卒子，抬起頭來笑嘻嘻地道：“這幾個似乎不夠！”便又低頭下棋去了。

“這廝！”程處默擼胳膊挽袖子，便要發怒。

程咬金一把扯住程處默，佯怒道：“我老程向來以德服人，名節，名節你知不知道？大丈夫持身要正，贏便贏得光明磊落，輸也要輸得清清楚楚，省的旁人看了說咱們欺負人！”說著將那賭約拿了過來，遞給程處默。

程處默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撓頭皺眉道：“爹，程處默這三個字是我寫上去的，倒是認得的！要么……”

“啪！”

程處默腦袋上已然挨了一下。

程咬金心中大怒，老子要是能整明白要你小子看什么？口中卻道：“賬要算得明明白白才好！”眼見眾人都在圍著看史勁吹與房遺愛對弈，趕忙扯了程處默，兩個人擠出了人群。街邊找個鋪子，叫來賬房先生，拿出賭約。

那賬房先生也是個熱心腸，拿過賭約，看了兩眼，突然瞪大了眼睛，拿過算盤，噼里啪啦地打了起來。

程咬金怒道：“你這廝好生麻煩！不過幾個銅錢的事，值得什么？要拿出算盤來，可見是個不靠譜的！”

那賬房先生將手中算盤撥弄了片刻，突然臉色蒼白起來，顫聲道：“這……這……這不可能！”

“吞吞吐吐做什么？”程處默怒道：“若是以前，定要揪住你的胡子拿來做馬騎！”

賬房先生卻是充耳不聞，將手中算盤一擺復位，重新擺弄了起來。

片刻之后，賬房先生長長出了一口氣，顫聲道：“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程咬金早已等的不耐煩，一把將賬房先生手中算盤打落，怒道：“有什么話快快說來！”

那賬房先生顫抖著聲音道：“程老將軍，晚生不敢欺瞞，這棋盤上有六十四個格子，第一個格子里放一枚銅錢，然后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莫說最后一個格子，便是這第二十個格子里就要放……”

“要放多少？”程咬金瞪大了眼睛，感覺有點不妙。

“大概……大概一百萬個銅錢！”賬房先生身子搖來搖去，齜牙咧嘴道。

“什么？！”程咬金差點沒蹦起來：“你這廝會不會算錯了？”程咬金一把揪住賬房先生，硬生生將他提了起來。

“程……程老將軍，不會，不會，您老這條街上打聽打聽，我鐵算盤的諢號可是白得的？”賬房先生翻著白眼道。

“呃！”程咬金隨手將鐵算盤扔到一旁，望著手里的賭約眼睛發直。

雖說程咬金不會算賬，可是想想也明白，這第二十個格子里要放一百萬個銅錢，算是一千個銅錢一貫，換一兩銀子，那也是一千兩銀子了。按這般打著滾翻下去，若是到了第四十個格子呢？六十個呢？簡直不敢想啊！

雖說那史家不過是個破落戶，無權無勢，可如今皇上初登大寶，正是要取信天下的時候，尤其對那些東宮李建成的舊人，要擺出一副寬宏大度的樣子來，若是史勁吹那廝拿了這賭約去打官司……

雖說自己勞苦功高，可是這位皇上真的會袒護自己嗎？程咬金心里有些吃不準啊！

“兒啊，咱們上當了啊！這回你爹把斧子賣了也還不起了啊！”程咬金頓足道。

“爹，不好！”程處默一跺腳，急道：“房家兄弟還在和那廝下棋呢，若是中了圈套可如何了得！我得趕緊去提醒一下！”說完轉身便要跑。

“你這蠢貨給我站住！”

程處默剛剛跑出門口，便給程咬金追上來一把扯住，怒道：“你這廝蠢笨如豬，實在是不類爾父啊！”

“爹，好兄弟講義氣……”程處默仍舊是一臉焦急，生怕自己的好兄弟也吃了虧。

“兒啊，你還沒看明白嗎？這回咱們算是被那史家小子算計了！我倒來問你，這事要如何收場？”程咬金瞇著眼睛說道。

程處默搖頭道：“沒想過！”

“傻兒子！”程咬金嘆氣道：“若是史家小子拿這賭約去打官司，絕對沒咱們父子好果子吃，為父自來是以德服人的，不懂什么陰謀詭計。要說一肚子壞水，又有誰比得上房玄齡、杜如晦那兩個？！”

“可是你說，他們兩個自來瞧不上為父這等武將，憑啥會幫咱們父子呢？”程咬金咬著后槽牙道。

“對啊！憑啥呢？”程處默依舊保持了自己勤問不倦的本色。

“兒啊，你就是太老實，太實在！你記住，這世上的事兒，就好像圍城，城里面的人想沖出去，城外面的人想沖進來，為父倒是想問問你，如今咱們父子是被困城中了，那如何才能讓城外的人和咱們一條心呢？”程咬金捻著胡須慢悠悠地說道。

“爹，這個問題太難了！”程處默只會搖頭。

“其實也簡單！”程咬金嘿嘿笑了兩聲，道：“除非是咱們把城外的人放進來，然后鎖上城門，不讓他們出去。你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