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朱由樊有些不放心地問道:“這……光憑一堆白骨,就能斷定年齡和男女?”
“世子請看”,陳逸放下手中的恥骨,又把地上的顱骨拿了起來,指著眼窩周圍,對著世子說道:
“女性頭骨較小,顱骨較薄,面部寬短而男性狹長,前額陡直、眉弓不顯著,也與男性恰恰相反。再看眼眶,有句話叫‘男方女圓’,恥骨骨相與顱骨狀態吻合,而此處正印證了我之前的猜測。”
黑洞洞的眼窩直直地盯著自己,朱由樊雖然嚇得全身都在起雞皮疙瘩,但強烈的好奇心還是驅使著他看著那個骷髏頭,許久之后,才咽了口口水,問道:“看出是名女子,年紀不大,還能看出什么?”
“什么也看不出來”,陳逸答得相當干脆。
朱由樊:“……”
開玩笑,陳逸是法醫,又不是法師。就算是法師,還得那種會招魂的薩滿法師才行,否則誰能知道死者生前的信息?
本來這些事情是該衙門捕班去干的,可如今王府里根本就沒有這個部門。那怎么辦?還不是只能自己想辦法?
將骷髏頭從世子的面前挪開后,朱由樊才松了一口氣。這時孫從恩和另外兩個小太監已經吭哧吭哧讀清理出了一大堆骨頭,都堆放在一旁。
見那孫從恩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把鏟子,陳逸馬上制止了對方,還要求只能用手挖。
三名小太監苦著臉,就跟考古一樣,將土里掩埋著的剩下幾根骨頭也刨了出來。
“辛苦公公了”,陳逸朝孫從恩拱了拱手,還解釋了一句:“我并非是要故意刁難公公,若是鐵鏟破壞了骨相,恐怕會丟失線索。”
“沒啥,沒啥”,小太監在荊王的貴客面前不敢發牢騷,只勉強笑了一下,那嘴咧的都要抽搐了,說是哭也有人信,累了點倒是其次,這挖骨頭的活計還是讓他有些害怕。
陳逸走到那堆骨頭面前,蹲下身來,開始一片一片地查看。
先看的是胸肋,胸肋結合緣尚來完全形成,前后觀呈“V“形。柄體結合綠尚未形成或剛剛形成,腹背面骨質光滑致密,對應胸骨一級(19~25歲)的前期指征,也就是說小于等于19歲。
肋骨的胸骨端,則呈深深的錐形凹陷,脊柱端肋骨小頭關節面與肋骨體沒有愈合.形成不平整的骨骺面,肋骨體下緣后段骨表面光滑,對應肋骨一級(17~26歲)的指征。
胸骨、肋骨都與恥骨的特征統一,也算是印證了對年齡的判斷。
然后陳逸又檢查了死者的喉部骨骼。如果遇害者死于勒殺的方式,則通常會出現舌骨骨折的現象。遺憾的是,死者的舌骨保存完好,也沒有異常可見。
與此同時,顱骨也十分完整。
然后陳逸拿起了一根肋骨。
世子一看便叫了起來:“這里有傷?是不是受傷的地方?”
陳逸回頭看了對方一眼,贊許地點點頭:“世子明察秋毫,不過……還差了一點點。”
“差了一點點?”
“可惜,這只是自然侵蝕,或是土石磨損造成的,世子請看”,陳逸指著那根肋骨說道:“這種損傷,看上去是金錢狀或蜂窩狀的,一般都不是刀刃造成。”
如果受害者遭到過刺殺,往往會在肋骨上形成銳器傷的痕跡,就像那在東壁堂被張九崔五殺死的醫館伙計一樣。
可是這具尸骨比較特別,它的肋骨上雖然有多處痕跡,但全都是金錢狀或蜂窩狀的損傷。
形成的原因也很明顯,基本可以斷定是自然侵蝕。與此同時,還有幾根折斷了的肋骨。但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肋骨的斷裂是因為生前受到了沖擊,而不是被死后破壞的。
現在看上去……似乎陷入了僵局。
陳逸左手抱胸,右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皺著眉頭開始分析,自己之前的判斷是不是哪里出了偏差。
從尸骨的情況看來,死者生前沒有被鈍器打擊頭部,沒有被掐脖子、勒脖子的痕跡,也不見刀傷和其他兇器造成的骨折痕跡……那么,死者喪命的原因是什么呢?難不成是正常死亡?
但這也太不合邏輯了,一個人好端端地就死了不說,尸體還被藏在這種地方?要知道這處偏院平日里幾乎沒有什么人來,這次也是偶爾才發現的。一個人特意跑到這種地方自殺?原因又是什么?
再加上死亡時間跟鬧教匪的日期相當吻合,那時候不光城里有教匪,城外的也在暗流涌動,而且還有兩名潛入戲班子的白蓮教徒從王爺眼皮子底下逃脫……
如果說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點兒。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兇手行兇沒有使用鈍器,所以未見骨折,而是使用的銳器。
與此同時,這兇手還避開了刺到骨骼,只是在肌肉、內臟的位置造成了致命的創口。比如說劃破了頸動脈,或者是刺破了肝臟,二者都可以避開骨頭,同時還能造成大出血致死。而這種傷口,在已經白骨化的尸體上是找不到痕跡的。
如果是那種情況的話,在沒有現代化儀器的前提下分析骨骼,基本上就沒有什么意義了。
此時高福倫已經顯出不耐煩的神色,他厭惡地看著地上的骨堆說道:“許是死了個哪里的奴仆,陳公子此番興師動眾一趟,怕是要貽笑大方了。”
這種拿人不當人的言論讓陳逸相當反感,不過畢竟是在明朝,又是在王府之中,可能這些人……真是不拿下人的命當命吧?
世子也說道:“陳公子若是看不出什么端倪,那不若與我回返勸解一下父王,就說乃是不知名之人壽終正寢,因無親眷,故而留尸在外,與麒麟山風水龍脈無損。可好?”
似乎現在也只有這么一個辦法了,陳逸也只能無奈答應。
但事情沒有解決,作為一名法醫,卻始終覺得心頭不得勁兒,于是又委托孫從恩拿來一塊包袱皮,將挖出來的骨殖通通帶走。
“陳公子這是何意?”世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