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楊方就帶著陳逸和十名正軍校尉,以及二十名軍余,浩浩蕩蕩地朝著今天的目標-明玉軒-殺了過去。
這明玉軒坐落在城中偏南,是一幢三層高的酒樓,看上去面積不大,談不上高基重檐、富麗堂皇,但平日里也是笙歌盈耳、賓客盈門的,算是州城中檔酒家里面比較出名的一家。
因為出發得早,趕到明玉軒的時候還是上午。沒到飯點的時候,酒樓內外都沒有什么客人。
陳逸遠遠地就看見了酒樓外扎著的旗幡,便朝旁邊的楊方問道:“是不是那一家?”
“是……是”,楊方心里有些打鼓,之前來要過一次,被對方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讓他覺得大傷面子。但畢竟又不敢隨便動手打砸,這次要是又無功而返,豈不是在百戶所成了個笑話?
越走越近,酒樓的管事也看見了這幫之前要賬未果的校尉,當即就將酒樓里的幫閑打手派了出來,在大門口外面站成一排。
這一看就是要干仗的模樣,楊方正在想要不要打退堂鼓的時候,陳逸站住腳步轉身,朝后面的一干校尉軍余問道:“昨晚交待的事情記住了嗎?”
“記住了!”眾人答道。
“千萬要記好,不可與他人發生沖突。有人對咱們不滿,若是出言不遜,咱就忍著。要是作勢動粗,咱就退兩步,再不滿,就再退兩步!”
“是!”
漢子們齊齊應諾,仿佛陳逸才是小旗一般。就是這應諾的堂堂氣勢,跟慫之又慫的內容仿佛有些違和。
而楊方非但沒有覺得不滿,反倒是松了一口氣:到時候如果事情鬧大了,馬大人問起來,好歹是這陳小哥主導的,自己多少也能減輕些責任。
兩幫人馬的距離越來越近,酒樓管事也從大門之中施施然步行出來,站在自家打手的前面,一臉輕蔑地看著對面來的這群軍漢。
“楊軍爺”,管事用詞尊敬,語氣卻說不出的陰陽怪氣:“今個兒還沒到用餐的時辰,莫非這么早就肚餓了?諸位好漢們都不用上操的?”
陳逸一聽:這一個酒樓的管事都這么吊?不是說在大明朝,錦衣衛隨便哪兒都能橫著走的嗎?
令人意外的是,錦衣衛領頭的小旗楊方并沒有跳出來反駁,更沒有開罵,只是默默地看著對方。
一眾錦衣衛也沒有動靜,一樣保持著沉默,除了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動作。
“哼!莫以為站在這里扮木樁子,就能嚇得到誰”,管事冷哼一聲:“今個兒無論你們是怎么個說辭,咱這里都不會繳那什么常例銀子!”
說辭?什么說辭?沒有任何人說話。
門口很多酒樓打手,對面是一排身著飛魚服的正軍校尉,后面是兩排穿著鴛鴦戰袍的軍余。雙方的前排面對面站得很近,就這么默默地對視著。
氣氛顯得很是“焦灼”。
酒樓管事一看,你這是要威脅我?我可不吃這套!隨即再前行一步,指著楊方問道:“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沒有回答。
陳逸昨晚借著吃飯喝酒的當口,跟諸位兄弟交待了十六字方針:
“罵不還口,動手就走,眼神第一,看他如狗。”
主打一個文明執法。
楊方面無表情,只是看著對方,自己卻一動不動。
這眼神看得管事有些發憷,往日的校尉上門要賬,都是吆五喝六的,聲勢越大越好。今天這一反常態,究竟是要做什么?
“你,你們別以為這樣我便怕了!”管事有些心慌,還以為對方是在積攢怒氣,等一下就要爆發:“這明玉軒可是堂堂的正當營生,東家跟王府的關系你們也是知道的!想要動粗,日后就得去王府討個說法!”
楊方:“……”
校尉:“……”
軍余:“……”
沉默,還是沉默。
若是閉上眼睛,明玉軒的大門口安靜得像是沒人一樣,唯有遠處街上的人流雜音傳來。
見對方不說話,管事又嚷嚷道:“你們有本事就在這里站上一天!”
仍然沒人回應。
這時已經快要到了飯點,稀稀拉拉的行人開始路過。但凡看到這場景的,都免不了指點議論幾句。
一干錦衣校尉就像吃了啞巴藥、腳上生了根一樣,就在這酒樓面前杵著,不說話,也不動手。
若要問一句文不文明,那是相當的文明。
可這還怎么做生意?
管事看到,有些本來是朝著明玉軒來的食客,遠遠瞧了一眼之后,就放棄了過來消費的打算,頓時急得罵了起來:“你們要是堵著不讓人進,那便是有意生出事端!到時候我便讓東家告到千歲那里!屆時還看爾等如何分說!”
這告是肯定不會告的,荊王千歲什么身份,能來管你這攤子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過錦衣衛們勢要將文明執法執行到底,不僅沒有跳臉上去輸出,反而非常配合地朝兩邊側行了幾步,將明玉軒的大門口通道位置讓了出來。
太文明了。
可他們還在這兒杵著啊,光讓出個路有什么用?人家看到這么多錦衣衛,難道還敢進來喝酒?
于是蘄州城的城中南街的行人看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
明玉軒酒家中門大開,正在營業,然而大門兩旁各站了一隊錦衣衛,就像是給酒家站崗一樣。
當然,不可能有人真的會這么想。
那可是天子親軍,誰吃了豹子膽,敢讓天子親軍給自己站崗?脖子上面那一坨十斤重的玩意兒還要不要了?
但若要說是查案,好像也不對。因為但凡查案,肯定是要派人將大門堵住,禁止閑雜人等進出、以免嫌犯趁機逃脫的。
這幫錦衣衛看上去一點兒也沒有攔人的意思,誰愛進就進,誰想出就出。
這下不像是站崗的了,更像是迎賓的。
那這就更犯忌諱。
尋常老百姓,就算兜里有兩個子兒想出來瀟灑一把,看到明玉軒門口這種詭異的情況,肯定是遠遠繞開,敬而遠之,反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惹禍上身。
酒樓的管事終于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