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乾真人雖然準備工作辦得妥帖,但他一個道觀主持,哪里會做天氣預報?
沒辦法,他只得以又出了一爐金丹的名義,將荊王千歲請到了道觀里面來。每日將丹藥獻上一部分,再跟千歲爺坐而論道一番,用來拖延時間。
不得不說他工作能力還算不錯,為了讓斗法的場面更波瀾壯闊一點,他除了催促定制鐵鏈的匠戶趕工,每日還要監督場地布置的進度。
結果一個好端端的清凈之地,外面張燈結彩,里面加設香案,還特意在道觀大殿前的平地上搭了一個臺子。為了便于貴人觀看,甚至又在四周加了兩排棚子,下面桌椅板凳一應俱全。到時候彩布條子一拉,擺上瓜果點心,便成了觀戲的貴賓席。
場面倒是搞出來了,就是庫頭和賬房天天送來記賬和出入庫的條子,看得他那叫一個心驚膽戰。
要知道道觀的香火錢雖然收得不少,但那是明面上的收入。內里有一成要用來打點王府上下,三成要上繳白蓮教總壇,加上觀中一應老少的吃喝拉撒,根本剩不下來多少,甚至還差點出現了赤字的情況。
這兩筆支出占了將近一半的收入,但是又一點兒不能省。王府那邊,尤其是管事的大太監高福倫,不去打點示好,就很難得到勸說荊王千歲過來的機會。
至于總壇的香儀銀子,玉乾真人是一點兒都沒動過克扣的心思。且不說圣教一個圣女一個堂主就在此處,就算沒在,他對教中處置懲罰的手段也是頗有耳聞的。那一個個的傳聞,聽著就讓人心驚膽戰。
這一切的準備,都是為了要將蘄州城那個抓捕教眾的大功臣當場誅殺。
而這個大功臣也應了真人的邀請,正在道觀里面四處溜達。
他可一點也不客氣,你說了除了藏經書的地方和煉丹的地方不能去,其他地方都可以隨便看,那還等什么?
陳逸就跟住進了道觀民宿的觀光客一樣,每天有人按時送來飯菜,吃完了就到處閑逛消食,看的差不多的時候又餓了,然后就吃下一頓。
這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美了。
而且這件事馬彬也知道,所以不用再專門跑一趟錦衣衛百戶所衙門請假。屬于是又在公司拿工資,又在出差的地方接受乙方包吃、包住、包觀光的熱情招待,兩頭吃得不亦樂乎。
這日那老道士又過來了,身邊還跟了兩個恭恭敬敬的小道童。
“小友吃住可還習慣吶?”老道士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神色也特別和善。
“習慣,習慣”,陳逸忙不迭地點頭,但來這里最重要的事情他還沒忘,所以又問道:“不是說貴觀有什么道法要與在下切磋嗎?為何幾日來都未見動靜?”
他還是有點心慌的。看了好幾天,啥也沒看出來,也不知道對方是要文斗還是武斗。之前一時沖動,自恃學了十幾年數理化,就覺得對方無非就是個變魔術的而已,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但這些日子道觀里的動靜可是不小,甚至連戲臺子都搭了起來,這就不像是要小打小鬧的樣子了。
“難道他們要變大型魔術?”陳逸繞著戲臺子來來回回看了幾圈,也沒看出那里有什么玄機,于是只得作罷。
“小友既然在千歲面前自稱得道,那想必道行非同小可,貧道又豈能等閑視之?”玉乾真人捋了捋胡子,故作神秘地說道:“此乾道宮上下,當然要為小友備上一場配得上的局面才是。”
“若是小友人前妄言,此時想半途而廢,貧道也不以為怪。只需棄了此局,承認以謊言欺瞞千歲便可。”
說實話這個激將法用得有些太過于明顯了點,不知道這年頭的人是不是都很單純?這也能上套?不過陳逸本來就打算看看對方有多少斤兩,于是想了想笑道:“真人說笑了,在下又如何敢騙荊王千歲?”
“小友若是執迷不悟、一意孤行,非要與貧道一爭高下,屆時魂消魄散,那也怪不得貧道了。”
此刻的老道士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表情,但言語之間……已經露出了一絲威脅的意味。
陳逸瞇起了眼睛看著對方,心道:看樣子不是文斗,是要武斗啊。難不成你們還要擺出什么北斗七星陣來嫩死我?那還叫切磋修道之法嗎?這跟直不楞登地砍人有什么兩樣?
隨即便還了一句:“來者不怕,怕者不來”,眼睛仔細地觀察著對方的表情變化。
然而什么也沒看出來,對方的自信溢于言表,完全是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
“既然如此,那貧道就不再勸說了”,玉乾真人抬頭看了看又開始陰沉的天空,然后轉頭對著陳逸說道:“最遲三日之內,便見分曉。小友好自為之。”
“告辭。”
說罷便將拂塵一甩,轉身離去,兩名小道童也忙不迭地跟在身后,只留下了陳逸一人。
等人走完后,陳逸回到屋里,開始靜靜地思考對策。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這折騰了這么久,不可能幾個人上臺辯經,扯些什么陰陽循環、易道淬體之類的玩意兒就能了事。
其次也不會是什么油鍋撈錢、黃符殺鬼這種偏偏鄉下人的小把戲,人家都說什么‘魂消魄散’了,搞不好是真的想弄死自己。
最后這一場必然是大戲,否則對不起這些日子以來道觀里這么大的動靜。
而且看上去一天比一天人多,許多人都是從山下來的,一看還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個個穿金戴銀的模樣,里面甚至還有人穿著官服。
可就是猜不到對方在耍什么花招。
不過陳逸作為一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腦子里的物理、化學、生物知識又是遠超十六世紀所有人的存在,自己為了逗妹子開心還自學過魔術。至少到現在為止,他還不會驚慌失措。無非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算了,想也想不出來,再出去看看吧。關竅說不定就在那戲臺附近。”
但是事與愿違,還是什么都沒看得出來。
過了一天,仍然一無所獲。
過了兩天。
到了第三天,天氣又變得惡劣了起來。天上的烏云黑壓壓的一片,甚至大白天的時間都點起了火把,遠處還隱隱約約聽得見轟隆隆的雷聲。
這一天道觀里面人山人海,陳逸甚至還看見了一些州城里面見過的熟面孔,他們都被安排到了那處“斗法”場地周圍的坐席處。
“小友,今日便是個好日子,請跟貧道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