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左腿脛骨外側遭受重擊,右腿之前又有傷在身,雙腿力道一卸,當即便跪地不起。
但他并未放棄,一邊拿左手抹去臉上的泥沙,一邊用右手拿著樸刀在身前身后胡亂狂舞,一時間甚至還難以近身。
陳逸的目標不僅僅是殺死對方,而且還要絕對保證自己不能受傷,蹭到一下都不行,畢竟這年頭的破傷風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而且對方的視力正在恢復,這種時候留下一個覬覦自己性命的持械暴徒,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陳逸繼續繞后,從左側到達了對方的背面,然后猛地大吼一聲:
“差人來了!”
對方稍微一愣,手上狂舞亂揮的刀鋒一窒,在這不到一秒鐘的間隙,陳逸再次一腳,結結實實地踹在了對方的背心正中。
持械人員只要處于伏地狀態,威脅就要減少百分之九十。陳逸沒有絲毫停歇,繼續左繞,從對方不利手的方向跳將過去,避開持刀手一側的威脅,然后將手中的石塊朝著對方后腦的位置狠狠砸去。
“噗”的一聲悶響,石塊的沖擊力擊破了脆弱的后腦頭骨,動量一直傳到腦橋、延髓和小腦的位置,切斷了神經信號的傳遞,還破壞了附近的頭部血管。
暴徒側躺在地,用一種詭異的方式不停抽搐:兩上肢過伸并內旋,下肢亦過度伸直,四肢堅硬如柱,頭部后仰,呈角弓反張狀,肩下抑,髖部內收,像極了四肢拴在木棍上倒吊的待宰年豬。
這是典型的“去大腦僵直”體征,反射性的伸肌緊張性亢進,屬于極危重程度的癥狀。除非現在就把他傳送到三百多年后頂級醫院的ICU門口,否則便是神仙也難救了。
“哈,哈,哈”,陳逸癱坐在地,面色煞白,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這是兩世為人的第一次殺人,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他現在都已經到達了極限。
自己與此人無冤無仇,卻橫遭暗算。不用想,對方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殺了他倒是沒有什么心理負擔,至少也能算個正當防衛。
陳逸一邊安慰自己一邊調節著呼吸,不知過了多久才基本恢復。面前的軀體還是那副奇怪的模樣,像是被急凍了似的,繼續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他走上前去,伸出食指中指在對方的頸總動脈位置一摸,才終于徹底放下心來。這動脈搏動,裝肯定裝不出來的,此人確確實實已經死得透透。
可接下來的問題好像更加麻煩。
因為一場打斗過后,感覺肚子比之前更餓了。
“不行,這附近連個野果子樹都沒有。得趕緊趕到州城里面去才行?!?
“要實在沒辦法,只能看能不能入個丐幫了。我聽說進幫會還要拜黑紅桿、獻三日果,不知道本地的幫會講不講這些規矩?!?
撐地起身,陳逸頭也不回拔腿便走,尸體什么的,就丟在這里塵歸塵、土歸土吧,自己也沒什么興趣去給一個敵人收殮。
走了幾步,他猶豫了一下,想著要不要把那把樸刀拿走,多少也算是個防身的兵器。但轉念一想,自己是要進城,拿把刀豈不是自尋死路?
自嘲般地搖搖頭,恰好眼角的余光被尸體旁的一縷金光閃了一下。
陳逸疑惑地回身走到尸體旁邊,發現是一枚金鑲玉的小彌勒佛像,跟后世批發市場十塊錢一個的那種差不多。
佛像是從尸體背上的包袱中滾落出來的,那個包袱在之前的搏斗中已經略微松散,露出了一道口子。里面的東西撐得包袱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好像還不少。
“失策??!”之前看對方破衣爛衫,陳逸就先入為主地以為對方跟自己一樣是個窮鬼。主要是前世的職業素養還在,腦子里也完全沒有“收繳戰利品”的那套邏輯。
打開包袱,陳逸驚呆了。
這哪里像是個窮光蛋?
一坨一坨的銀錠擺在眼前,估摸著有十來斤。陽光照過來閃閃發亮,炫得陳逸一陣頭暈。
仔細一看,上面還有許多淺淺的牙印,應該是交接銀兩的時候辨認真偽造成的。
可問題是……這錢燙手??!
銀錠上可是清清楚楚地刻著“萬歷三年銀作局花銀十二兩”,拿這種東西去下館子,跟拿著被公安系統標記了編號的百元大鈔去存銀行有什么區別?
繼續翻找包袱,散碎銀子倒是有幾粒,但是不多。里面還有幾本經書,什么《銷釋大乘寶卷》、《無量下生經》、《彌陀節要》、《法華百心》、《蓮花經》。
“蓮花經……”陳逸一看封面,就明白了面前這具尸體的身份。這白蓮教教徒的身份,也跟那枚彌勒佛的玉佩對應了起來。
而這個包袱里的東西已經不是燙手了,簡直就是個定時炸彈。如果被官府發現自己身上有這種反動經書和白蓮教信物,直接去死可能才是最幸福的選擇。
“媽蛋,背這么大一堆,一樣都不能用!”陳逸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蹲在地上繼續翻找。
終于,還是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路引。
這年頭雖然不比朱元璋那個時候,路引查得沒有之前嚴,但這種空著手到處亂跑一樣有很大概率倒霉。出門在外,備上一份路引還是必須的。
而且這里還不止一份。
一看這一摞寫著不同身份、不同相貌特征、不同出發地和目的地的路引,陳逸馬上就想起了那些身上揣著一疊假身份證和各國護照的罪犯。
而且這里不僅有路引,還有衙門發給隸屬人員去執行公務的朱漆木信牌,不愧是恐怖分子,簡直膽大包天。
他一份一份地仔細查看,終于找到了一張最適合自己的。
“州縣遠行,照得本州縣陳一,年十四歲,身長五尺,無鬚微髡,瓜子面白,無麻疤。今由廣濟,前至蘄州,家父母俱亡,未婚無子,無兄無弟。如無丁引,或有引而腳色不對者,所至店家鄰佑,或在官各色人等,拿赴所在衙門,即以奸盜押回原籍查究。此引回日繳還原發衙門。須至丁引者,縣押印?!?
“新手保護期,這是新手保護期啊”,陳逸喜不自勝,這玩意兒比錢可有用多了!
身為一名無神論者,這時居然開始有些慶幸,之前得虧沒有朝著天上吐口水,否則這種雪中送炭的事情可能就輪不到自己了。
他將尸體的衣服剝下,然后把那一堆反動經書、彌勒佛像和多余的路引、信牌都包了起來,在旁邊找了一棵能記住方位的大樹,樹下挖了個坑統統埋上。
包袱里只裝了那幾錠銀子,路引則貼身收藏,然后陳逸定了定神,大步朝著蘄州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