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比“誰是兇手”可要好回答得多。畢竟不管是誰,掉進糞坑這種事情是絕對藏不住的。
就算他想藏,那一身臭味又怎么掩蓋得了?
李建元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招手喚來一個醫館的伙計,三言兩語便得到了答案。
掉糞坑的名叫張九,并不是醫館里的人,但是暫住在醫館之中。此人現在就在不遠處,李建元還指給了陳逸看。
他是東壁堂的固定供貨商的管事,這次是押運運送藥材的車隊入了蘄州城。時間也沒幾天,四五日前才到。
因為他說還有一批藥材要到,只是因為路途崎嶇,暫時被耽擱了,所以要求在醫館暫住幾日,等第二批貨交接了之后才回去。
李建元考慮到他是熟面孔,醫館又有閑置的房間,所以也沒有多想,就同意了這個要求。
據伙計所說,三日前張九便掉進了糞坑,當時還費了老大的勁,才把他撈出來。
雖然眾人忍不住嘲笑了這貨愚鈍,但張九卻是一副老好人的樣子,他不以為意,被人譏諷幾句也只是嘿嘿傻笑。
這只是個小插曲而已,又沒有造成任何損失,所以醫館的伙計就沒有報告給李建元知曉。而那張九掉入糞坑的時間,又恰恰是三日前李建元被鄭夢禎叫到青樓,去給瑩兒姑娘檢查尸身的時候。這時間一湊巧,李建元不知情也就情有可原了。
但這跟今日的命案有什么關聯,李家父子二人還是一頭霧水,正想再問陳逸,卻發現這小子已經溜了。
陳逸徑直找到了馬彬和鄭夢禎,雖然與對方二人身份差異極其巨大,但既然發現了問題,還是得說個明白。
“小友你是說,要搜查醫館房間?”鄭夢禎見陳逸是馬彬帶來的,言語間還是有幾分客氣,但臉上的表情已經很明顯了:他不是很支持這種做法。
馬彬也覺得有些為難,要是把李家得罪個透,那以后跟荊王府打交道就更加麻煩,但他還是問了一句:“你可是發現了什么線索?”
“線索稱不上”,陳逸搖頭道:“我只是覺得,如果兇手就在醫館之中,說不定搜查一番,就能找到兇器。”
“兇手就在醫館之中?”知州有些急了:“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啊!”
目前一切都還是推測,但那詭異的香味和蹊蹺掉入糞坑的張九……分明就是一個最大的突破口,如果此時不管,時間越久,那找到證據的希望就更為渺茫。
“至少先控制一下場面,讓醫館眾人不得到處走動吧?”陳逸還在堅持。
知州和百戶都沉默不語,開罪李家這種事能免則免。今天進館辦案,已經是駁了對方的面子了。現在還要繼續搜查的話,沒有確鑿證據,確實不太方便。
“那至少……”陳逸咬牙朝二位走過去,用“動作看上去是講悄悄話,但實際嗓門很大”的聲音說道:“至少先去搜一下張九住的那間屋子!”
說罷還給馬彬使了個眼色,讓他注意自己身后的動靜。
不出所料,這句話被旁人聽了去,一個三十多歲的矮壯中年男子左右看了一眼,便緩緩倒退幾步,想要趁機開溜。
但俗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馬彬、邱田何許人也,一眼就看到了此人的不尋常舉動。馬百戶一個眼神,邱田便領著兩名錦衣衛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將那人的退路堵住。
“軍……軍爺,你們要作甚?”那人語氣有些發抖,但還在強作鎮定。
邱田嘿嘿一笑:“沒什么,就想問問,你剛才準備去哪?”
“哪……哪兒也未曾想去啊。”
“哦,是嗎?”邱田眼睛瞇了起來:“老子看你倒是想逃的模樣呢?”
“我……我有什么好逃的?軍爺可別冤枉好人啊!”
“是不是好人老子不曉得,老子先問一句,你就是張九吧?”
“是……是又如何?”
見此人如此作態,馬彬、邱田以及陳逸心下已經確定了三分,但所謂人贓俱獲,沒有決定性證據之前,還是不能把話說得太滿。
這里的一番動靜引起了眾人的注意,李時珍、李建元二人過來,想問什么情況。
陳逸迎上前去解釋道:“這位張老哥說,寢室之中有重要物件要給軍爺一觀”,隨即轉頭一臉笑意:“張九,你說是不是啊?”
此時的張九已經腰腿酸軟,差點癱倒在地,兩名錦衣衛一左一右將他架住,才勉強維持了站姿。
馬彬此時也走上前來,對李建元拱手道:“李大夫,還請指一下,這個張九所住的房間,是哪一間?”
突然一陣騷臭傳來,眾人一看,原來是張九尿了。
尿騷味與茉莉花香混在一起,說不出的怪異。而李建元見到這種情況,心頭已經隱隱有了些預感,與他爹李時珍對視一眼之后,便給馬彬指了張九住的位置。
捕班與錦衣衛難得的協同辦案,一堆人沖了進去開始翻箱倒柜,弄得屋里亂七八糟。雖然一時還沒有找出什么東西,但張九此刻已是涕淚橫流。
當錦衣衛拿著一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柄匕首出來的時候,陳逸就知道,今日之事,已然了了。
“百戶大人,這是張九房中尋到的匕首。”
仵作老張立刻上前,掏出短尺量了一番,旋即回頭對知州說道:“稟大人,此刀上有血跡,刃長五寸,刃寬一寸,與傷口完全吻合。”
陳逸還想來一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攻心之策,沒想到邱田直接一腳就踹在了張九的膝蓋窩上:“速速道來實情!咱們錦衣衛的手段……嘿嘿,你可是知道的!”
此刻的張九哪里還像一個蓄意殺人的兇犯?他已經完全是一副情緒崩潰的模樣,跪在地上不住求饒。
“不是吧,這心理素質也太差了啊”,陳逸覺得太奇怪了,好歹是能殺人的人,不說寧死不屈,至少也得狡辯兩句啊?
然而這個心理防線一碰就破的人,沒花多長時間,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交待了個清清楚楚。
他送貨是真的,做買賣是真的,供貨商的身份是真的,藥材是真的,那第二批車隊……也是真的。
但他還有個身份。
白蓮教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