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時二刻。

來大唐好幾日了。

張觀棋終于睡了一次自然醒。

而且，今日沒有張硯南來哐哐敲門，至少說明二叔的情形還算穩(wěn)定，還能等東籬帶回那個杜名醫(yī)的消息。

張觀棋起床，慢條斯理地穿好衣衫，又洗漱一番，才出了院門。

剛一走到連廊處，就看見二嬸和張楚秀坐在臺階上，二嬸一把拽著張楚秀，而張楚秀則兩眼呆滯地看向前方，盯著不遠處的后院門。

見張觀棋迎面走來。

二嬸周嫻如同遇到救星一般：“觀棋啊，快來勸勸你的傻妹妹。”

張觀棋猜到，張楚秀這般神情，肯定是為了昨日在南市偶遇武延基的兩個書童，提出用自己去交換阿姐之事。

“秀兒她大半夜就起來了，坐在這兒，望著門口，說是今日武延基定會派人把言兒送回來，然后，把秀兒換過去……”

二嬸還在絮絮叨叨。

看二嬸的眼下都布滿烏青，便知道這一夜，她定是沒有睡好的。

“二嬸，您先去歇會兒吧，秀兒這邊，你不用擔心，我來勸她。”張觀棋滿眼心疼，他知道這個時候的二嬸有多不容易。

一個人，操持著整個家。

傷病不起的丈夫、已經(jīng)羊入虎口的女兒，實在讓人擔心。如今，還有一個整日想著“以羊換羊”的傻女兒，確實，夠讓人操心的……

見二嬸離開，回屋去休息。

張觀棋走到張楚秀身邊，同樣在臺階上落坐，還脫下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畢竟，三月里的天氣，還是很有幾分涼意的。

“謝謝二哥。”

張楚秀頭也沒抬。

就這樣。

倆人呆坐了半炷香的時間。

張楚秀終于沒忍住，先開口問道：“二哥，我是坐在這兒等武延基的人送阿姐回來，你坐在這兒，是為了陪我等嗎？”

張觀棋點了點頭：“是啊，我坐在這兒，也是為了等武家的人。”

張楚秀嘟著嘴，扭過頭來：“二哥，你也支持我去換阿姐嗎？”

張觀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后腦勺，輕斥道：“傻瓜。我是你們倆的二哥，你們之中無論誰被壞人混蛋搶走，二哥都不會允許的！”

這話，聽得張楚秀滿眼感動，可睡意一并襲來，她打了個哈欠，把頭靠到張觀棋肩膀上，略帶倦意地說了句：“二哥，你真好。”

“秀兒，二哥給你分析分析啊……昨日，武家派人到咱們家門口鬧事，我就以牙還牙，把武家派來的那個領(lǐng)頭之人王有睦給抓回來了。”

“想必，不管是武三思，或者是武懿宗之流派來的，他們總會想辦法解決。如今，大街小巷都在傳，還有三日便是陛下的壽辰，武家定不會在這個時候節(jié)外生枝的……”

說到這兒。

張楚秀忽地抬起頭來，有些興奮地說道：“二哥，你的意思是，武家的人會主動把阿姐送回來，然后，交換那個叫王有睦的人？”

張觀棋點了點頭，微笑道：

“極有可能。”

“我猜想啊，武家這幾日應該都有派人跟蹤我，還監(jiān)視咱們張府之人外出的去向，不可能不知道武延基搶了楚言這件事的。”

“眼下，他們只有這件事能做交易了。”張觀棋面色有幾分篤定。

“也就是說，我不用去換阿姐，他們就會把阿姐乖乖地送回來？”張楚秀站起身，喜形于色，話語間滿是高興之意。

“嗯。”張觀棋點頭。

………………

汀蘭小筑。

這是武延基名下的一處別院，也算是藏得最隱蔽的一處別院了。

辰時剛過，武延基就帶著一群仆役和書童，浩浩蕩蕩地進了后院，在一處杏花開得正好的小院門口駐了足，掏出鑰匙，推開了大門。

——吱呀。

伴著一道開門的聲音。

蜷縮在墻角的張楚言嚇得又往一旁退了退，臉上殘留著一輪又一輪的淚痕，已然數(shù)不清她在這個黑暗的屋子里哭過多少回了。

見到武延基從門口處走過來，張楚言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瓷碎片。

武延基只往前走了幾步。

便停下腳步。

目光看向幾案，仆役放在上面的飯菜，張楚言竟然一口都沒有吃。

武延基臉上浮起一絲淫笑，嘖嘖感嘆道：“我說，楚言妹妹，你還真鬧絕食啊？你這般小美人兒，要是死了，小爺我可是會心疼的……”

說罷，武延基嘴角微微上翹，眼神熾烈，發(fā)出不懷好意的嗤笑聲。

見張楚言并沒有打算搭理他的意思，武延基干脆坐下，繼續(xù)說道：“你還不知道吧？你阿耶放出來了，張家人都回府了，就差你了。”

張楚言聽到這話，眼中先是閃過一絲希望，而后又暗淡下來，她還是不敢相信，已經(jīng)定罪的謀逆案怎么可能短短幾日就翻案了。

遂心里斷定。

是武延基在戲弄她。

而武延基見張楚言一臉不信的樣子，站起身，抖了抖肩，又邁著緩慢又痞態(tài)的步子，朝張楚言蜷縮的墻角走去。

“你別過來！”

張楚言嚇得大叫，當即把帶著尖角的瓷器碎片對準了自己的脖頸，顫抖著聲音說道：“你要是再過來的話，我就自盡于此！”

武延基卻如一頭野獸。

越見女子性子剛烈、拼命反抗，他反而越被激起了莫名的征服欲。

幾秒之后，武延基徑直沖到張楚言面前，一把握住她拿著瓷器碎片的手腕，越攥越緊，愣是疼得張楚言根本捏不住那塊碎片……

不出十息，碎片掉到了地上。

剎那間，張楚言的淚水如決堤般涌出，她想反抗，可無奈，自己的雙手都被武延基攥得牢牢的，根本沒法動彈。

“哎喲，這小模樣，真是太招人稀罕了。比你那個粗獷的妹妹強太多了。送你回去之前，先讓本小爺好好親親……省得還要牽腸掛肚。”

說罷，武延基就想動手。

誰知。

還沒等撲上去。

身后就傳來一聲河東獅般的大喝聲：“武延基，你個混蛋！”

武延基登時站起身，回過頭一看，來人正是自己的娘子永泰郡主。

此時的永泰郡主氣得咬牙切齒，滿臉通紅，就連腮幫子都是氣鼓鼓的，幾秒之后，又指著武延基喝罵道：“武延基……你不要臉！”

而武延基作為一個不過才十八九歲的少年，又剛經(jīng)歷了父親下獄之事，一時之間，自然還不敢對自己的娘子過于忽視怠慢。

“娘子，你怎么來了？”

反應過來的武延基，像一塊狗皮膏藥一樣，就往永泰郡主這邊貼。

可正在氣頭上的永泰郡主，絕不是那么好哄的，見武延基湊了過來，永泰郡主直接一巴掌就掄到了他臉上：“你敢金屋藏嬌？”

然后，拎起武延基的耳朵，就往門外走，嚇得武延基連連求饒：“娘子，外面人多，給我留點面子吧。回去后，我認打認罰！”

永泰郡主這才稍稍松了捏著武延基耳朵的手，坐了下來，氣沖沖地問道：“我問你，你打算如何處置這個小女娘？要納她為妾？”

依舊蜷縮在角落的張楚言，被剛才武延基撲上來的動作嚇傻了，但此時一聽到永泰郡主提及“納她為妾”的話，當即反對道：

“我死也不會給他當妾！”

永泰郡主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張楚言，竟一時也看得出了神，她也沒料到，張楚言竟然長得這么標志。

暗道：難怪武延基會看上她。

不由得心里更是窩火。

稍微緩了緩，武延基走到永泰郡主身邊，俯身小聲耳語了幾句，然后用求饒的眼神望著永泰郡主……

過了一小會兒，永泰郡主才略微收起憤怒，扭過頭對武延基兇道：

“你要是敢騙本郡主，就算被責罵，我也要鬧到皇祖母那兒去！”

說罷，永泰郡主又狠狠地瞪了武延基一眼，然后，才帶著身邊的婢女，氣鼓鼓地離開了汀蘭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