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郭灶火六點鐘提前下班,他拎著馬燈到廁所轉了一圈后去水庫邊扔了一泡屎,回宿舍把牙刷,毛巾,換洗的衣服放在臉盆里,來到已經被出空了磚的窯室里,放下盆出去拎回一桶熱水,洗好澡回到宿舍時天已大亮。
大院里白班的人們陸陸續續起床。
早晨還很冷,女人們裹著棉襖,穿著拖鞋,披頭散發地端著尿壺,拎著小罐,忙匆匆的往廁所去。
窯廠的廁所在大院的外面,是旱廁,男廁所有一排小便池,池里面布滿黃色的老垢,靠墻是一排糞坑,坑里到處都是糞便和紙,不是一般的臟。
郭灶火剛下班就去廁所拉屎,到了廁所他實在是蹲不下去,糞坑里的屎堆的很高,高到讓人感覺蹲下去會沾到屁股上。
重生回來什么都好,就是廁所不行,上輩子雖說也蹲過茅坑,但后來用慣了馬桶,再回來蹲臭氣熏天的茅坑,他一時半會是真蹲不下去,生怕屎還沒拉下來,那堆得高高的屎先粘他腚上。
所以郭灶火拎著褲子一溜煙跑到了大水庫邊上,找到一處沒人的地方把屎拉到水里,就當是給魚做好事了。
還好,這個時候除了睡不著的老頭背著糞箕到處撿糞,老太太拄著拐杖去菜園看看,大多數的人們都還沒起床,他拉屎基本上不會被人看見。
郭灶火一路小跑到街上買了八根油條,四塊噴香蔥脆的潮牌(長方形用爐子烤干撒上芝麻的大餅),加在一起老板收了他六毛錢,一起用油紙包著揣在懷里,來到學校門口那條大路上等弟弟妹妹們。
這時候油條的質量確實堪憂,雖然此時沒有地溝油,油的質量沒得說,但炸油條的油是反復循環使用的,不存在一天或兩天一換,缺油了就加。
幸好這時候大家肚里都沒油水,那點油吃進肚子根本就不算啥。
潮牌卻是真的好,聞著味道就是后世那些潮牌沒法比的。
平時都是磨蹭到上課鈴聲敲響前一分鐘,才忙匆匆走進學校大門的老五老六和老七,今天7:30不到就出現在中學門口那條大路上。
還和以前一樣,老五左右肩膀各挎著一個書包,背上還背著一個,兩個妹妹空手跟在他的左右。
老七上的小學,順著這條大路繼續往前走,再走個一里多路就到了。
平時小學放學的早,老七放學后背著書包,在中學門口等哥哥姐姐一起回家,很多中學生都認識她。
“老五,老六,老七。”
郭灶火遠遠就看見弟弟和妹妹,擺手叫道。
“三哥!”
看見三哥,一直將信將疑的老六就像一只小燕子跑過來,邊跑邊看三哥的臉色,心里忐忑不安。
老七也跟著跑來。
郭灶旺身上背著三個書包,每跑一步,都被三個書包輪番拍打。
“先吃早飯。”
郭灶火帶著弟弟妹妹們坐在校門口的橋墩上,拿出潮牌和油條。
他知道早晨弟弟妹妹們都是啃煎餅喝開水,湊活一頓去學校,有時還不吃,中午也是啃煎餅不回家,直到晚上放學才回家吃一頓“好的”飯菜。
看到黃澄澄的油條和香噴噴的潮牌,老五,老六,老七饞的直流口水,各自拿過一塊潮牌和一根油條卷起。
“一人兩根油條!”
郭灶火又給每個人的潮牌里加一根油條,卷的鼓鼓囊囊,看著他們狼吞虎咽的樣子,他有些心酸,挨個輕拍他們的頭,“慢點吃,別噎著。”
“三哥,你發財了嗎?”
老七嘴上吃的油乎乎的,臉上都是吃到美食的滿足。
郭灶火笑道:“以后咱們家會發大財的,三哥會讓你們穿好衣服,天天有肉吃!”
“三哥,你說的是真的嗎?天天能有肉吃?”
郭灶旺狼吞虎咽,把一塊潮牌和兩根油條都干完,兩個妹妹才都剛吃一半。
郭灶火:“快了,最多一個月,以后天天有肉吃,有大米飯刨。”
“三哥,你哪來的錢啊!”老六問道。
“三哥最近工作優秀,這些錢是領導獎勵的!過段時間給你每人做一身新衣服,買新鞋。”
郭灶火認為,這時候不該給弟弟妹妹灌輸見義勇為的觀念,他們這個年紀首先是先長好身體。人的思想是可以改變的。
“老五,還有一塊潮牌和兩根油條,你都給尅了!”郭灶火把那塊潮牌和油條都遞給老五。
郭灶旺確實還沒吃飽:“三哥,你吃了嗎?”
“你們來之前我已經吃過了。”郭灶火拍了拍肚子,“我知道你能吃,專門給你準備了兩份。”
郭灶旺不再客氣,把兩根油條加進潮牌里,抱起就吃:“香,真香。”
老六和老七的早飯吃完,郭灶旺的第二份也干完。
郭灶火用衣袖把三張油乎乎的嘴巴抹干凈,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錢:“老五,老六,這是你們的,等會兒拿去交給老師。老七,這是你的學費,裝好了,到學校第一時間交給老師。”
兄妹三個各自接過錢,小心翼翼的裝進文具盒里,把文具盒放進書包里,還不放心的又拍了拍書包。
“上學去吧!別忘了到學校先把錢交給老師!”
郭灶火叮囑他們,又挨個拍了拍他們的頭。
老五和老六樂呵呵的往中學大門走去,老七走了十幾米后雙手抱著書包轉身跑回:“三哥,我怕把錢弄丟了。”
郭灶火心里一緊,摸了摸老七的頭,牽著她的手:“走,三哥去給你交學費。”
兄妹倆順著大路一直往西走,邊走邊聊天。
老七道:“三哥,你在窯廠里要注意安全哦,咱們學校里都在說,你們窯廠里那個壞蛋太壞了,居然拿出了彈簧刀。”
“放心吧,三哥會保護好自己的,你也是,如果有人欺負你,就跟三哥說,不要害怕。”
老七道:“嗯。我們學校里昨天有幾個高年級的同學打架,打的可兇了,被老師抓住了罰站。”
郭灶火笑問:“你有沒有被老師罰過站?”
老七頭搖跟撥浪鼓似的:“沒有,我學校里可乖了,老師都喜歡我!”
說話間,兄妹倆經過大門緊閉的糧管所和供銷社,到了四岔路口往西南走了100多米,來到了小學門口。
再次回到自己曾經就讀過的小學,郭灶火心中感慨萬千。
此時各個年級的教室已經開門,老師還都沒來,各班級值日生們正在拎著水桶,用手往教室的地上灑水。
這時候教室里的課桌和座位都很簡陋,課桌是一排排寬約半米的厚木板做成,兩邊和中間各有兩條腿,學生們坐的是更矮的長板凳。
中心小學的條件還算是好的,下面各大隊的學校里的課桌都是長條水泥板做成,座位也是,冬天學生蹲在上面凍的屁股痛。
還有條件更差的,要學生自帶板凳去上學。
學生們陸續來到學校,老師還沒到,郭灶火站在學校中心大路上等老師。
長得又高又好看的哥哥來到學校,老七感到很自豪,背著書包站在郭灶火的身邊,每當有認識的學生經過,她都會主動說:“這是我三哥,我三哥高吧,帥吧!”
看著同學們都投來羨慕的目光,老七感到更加自豪了。
還有十分鐘就要上課了,一位老師走到校園中間的那棵大樹下,抓過繩子敲響了綁在樹上的預備鈴。
這鈴郭灶火上小學的時候瞎豪興偷偷敲過一次,沒跑兩步就被老師抓到,因為他敲的是下課鈴,鈴聲一響,還沒到下課時間的學生們一窩蜂地跑出教室。他被罰站一節課,耳朵差點被班主任拽掉。
看著樹上的那個大鈴鐺,郭灶火感覺一陣恍惚,就在這時,一個男學生大聲叫道:“大家都來看啊,昨天窯廠里抓到那名持刀歹徒的小伙子來了,他是我哥。他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