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郭灶火答應著拿起一把鐵锨返回，娘倆合力把一車糞裝好。

“媽，二哥最近在干嘛。”

郭灶火走到驢槽邊，把那頭還沒長成的小母驢牽了過來。

這頭小母驢是去年夏天舒小柳從娘家賒來的，剛來時還不能拉車，到了秋天勉強上套駕轅。

“最近我沒看見你二哥，我見你大娘就鉆腦子，她家的事也不想問。”

何家秀和何冷梅的關系之前一直很好，妯娌倆都姓何，處的跟閨蜜似的，自打老大家把婆婆趕到這邊，何家秀打心底看不起這個大嫂子。

妯娌二人從無話不說到形同路人，是因為給公公婆婆養老的事。

養子防老，這是農村人千百年來的觀念，這也是為什么農民會重男輕女的主要原因。

老老郭，郭滿堂育有四男一女，老大郭有金，老二郭有銀，老三郭有銅，老四郭有鐵，老五郭有花。

郭有鐵在十四歲時淹死在林場的水塘里，剩下這四個孩子都已結婚生子，膝下孫子孫女，外孫外女十幾個，他確實是子孫滿堂了。

在農村，父母老了，跟哪個兒子過，田地和錢財就歸哪個兒子所有。

當初在談到父母養老的時候，老大郭有金兩口子主動要贍養父母，于是老爺子和老太太的土地就劃給了老大家。

幾年前老大家還很窮，老三郭倩和老四郭書豪上學，家里負擔很重，父母親跟著他們過，土地給了他們，也能幫他們干很多活。

三年前何冷梅的哥哥得到屏返，到中心小學干了校長。

俗話說朝廷有人好做官，哥哥得勢就拉一把妹妹，于是何冷梅就去了學校管食堂和小賣部，這工作油水很大，這年頭別人家一年到頭吃不了幾次肉，她家天天大魚大肉不斷，接著老三郭倩考上了大學，高中落榜的郭書豪被舅舅弄進學校教書，家境一下子就起來了，也是本村第一個住上大瓦房的人家。

從此，何冷梅就篩起來了（比喻人得勢了，走路都趾高氣昂），走哪都把臉昂的高高的。

哥哥家得勢了，做弟弟的自然也能沾光，這些年老大家確實也貼補了老三家一些，就是因為婆婆這事，弄的妯娌之間不合，兩家關系逐漸變淡。

隨著兩位老人的身體越來越大不如前，老大媳婦開始嫌棄不能干活的小腳婆婆了，于是想了個法子，以家里要造房子為由，讓婆婆到老三家住幾個月。

當時何冷梅讓婆婆來住幾個月，何家秀也沒想那么多，老大家起來了是好事，將來有機會也能拉自家一把。

可等老大家把房子蓋好了，婆婆卻回不去了。

何冷梅理由是父母親年齡大了，需要人照顧，四兄弟現在只剩倆，正好兩個老的一家一個。

這何家秀哪肯啊，當初贍養父母是你們自己要求的，父母的土地也給了你們家，現在父母年齡大了，干不動活了，需要人照顧了，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事實上老爺子精氣神還挺好，身子骨也硬朗，還能干活，你怎么不給送來？

不還是嫌棄婆婆小腳眼神不好使，需要人照顧嘛！

于是何家秀要去找大嫂子評理，卻被郭有銅給拉住了。

俗話說兄弟和好家不散，妯娌和好順氣丸。

郭有銅知道大嫂性格強勢，大哥在家根本就沒有地位，說話就是個風，連一毛錢的主也做不了，大嫂既然不讓老娘回去了，就算自己硬把老娘送回去，老娘以后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天天得看大嫂臉色，吃下眼食。

郭有銅和何家秀商量，把老娘留著家中養老，不管怎么說那是自己的娘，不能讓她老了還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這何家秀那哪肯啊！

隩，你老大家把婆婆的土地占了，婆婆能干活的時候給你們家種地割麥子，給你家洗衣做飯打掃衛生，現在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了，干不了活了，你就把她掃地出門送到我家來？

走遍天下也沒這理不是？

郭有銅這樣一說，何家秀不干了，立馬就要把婆婆送回去。

她不是嫌棄婆婆，而是咽不下這口氣，她討厭何冷梅的做法。太不地道了。

自從何冷梅進入學校管食堂，就擺出高人一等的樣子，這也讓她生悶氣。

郭有銅知道如果妯娌之間因為這事吵起來了，丟人不說，母親這日子以后還怎么過？

老太太得有多傷心。

于是郭有銅好言好語勸媳婦消消氣，別跟勢利眼的大嫂子一般見識，老大在家沒地位，老娘回去也不會有好日子過，時間久了還不把老娘給郁悶死？

老娘在這，就是多雙筷子而已。

何家秀也是個孝順的媳婦，氣歸氣，把婆婆當皮球踢回去的事她做不來，可留下來住哪里？

跟孩子一起住不是不可以，可老太太天一黑就睡覺，早晨雞不叫就醒了，孩子們每天做作業要到十幾點鐘，早晨要睡到七點，祖孫處在一起互相不合適，小的睡不好，老的吃不消。

最后還是郭有銅想了個辦法，在自己兩口子的邊上放一張小床，當中拉一個簾子就行。

何家秀起初不同意，自己才四十出頭，還年輕，三五天還要跟丈夫親熱親熱，老太太住在自己邊上那該多尷尬呀。

可總不能讓老太太住到地震棚里吧，就算老太太想要自己去住地震棚她也不能同意啊，那樣子全村人還不戳她何家秀的脊梁骨。

沒辦法，何家秀把婆婆的床鋪到了自己身邊。

也就是從那以后，她打心底討厭大嫂子。

也就從那時候起，妯娌之間形如陌路。

郭灶火問：“二哥這幾天沒來看俺奶嗎？”

郭書豪幾乎每天都來三娘家看奶奶，陪奶奶聊天，講學校里好玩的事。

當初何冷梅不讓老太太回家，郭書豪是第一個不同意的，但家里所有事都是母親說了算，再加上這幾年大舅當上校長，母親更加強勢，誰也拗不過她。

何家秀道：“書豪是有幾天沒來了，你找他有事？”

大人之間有矛盾，但兩家孩子之間的關系卻沒有受到一點影響。

“沒事，我這段時間學了幾盤棋，想殺他個人仰馬翻！”

郭灶旺撒了個謊，梔子姐不讓說，他就不會跟任何人說。

“我頭回（不久前）聽大娘說，她替老三相了個媳子，說等去相親的時候讓我跟去復復眼，這幾天老三沒來，大娘也沒來找我，應該是老三不在家。”

舒小柳蹲在老太太身邊說道。

婆婆和大娘不開心那是她們妯娌倆的事，她跟大娘之間沒有不開心。

在農村男女雙方相親的時候，一般都是嫂子跟著，幫長個眼。畢竟嫂子是過來人。

“大娘要給二哥說媳子？”

郭灶火聞言內心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