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詩經譯注(國民閱讀經典·典藏版)
- 周振甫譯注
- 1628字
- 2024-03-12 11:27:26
兩次編《詩》
孔子有沒有刪《詩》,有沒有編《詩》呢?清方玉潤《詩經原始·自序》說:“且孔子未生以前,《三百》之編已舊,孔子既生而后,《三百》之名未更。吳公子季札來魯觀樂,《詩》之篇次悉與今同(惟《豳》次《齊》,《秦》又次《豳》,小異),其時孔子年甫八歲。迨杏壇設教,恒雅言《詩》,一則曰‘《詩》三百’,再則曰‘誦《詩》三百’,未聞有‘三千’說也。厥后自衛反魯,年近七十。樂傳既久,未免殘缺失次,不能不與樂官師摯輩審其音而定正之,又何嘗有刪《詩》說哉?”孔子既沒有刪《詩》,也沒有編《詩》,那末《詩經》是誰編的呢?說《詩》是誰編的,已無法考證,只能考《詩》是哪個機關編的。當時是魯襄公二十九年,吳公子季札到魯國來聘問,他知道周朝把周樂送給魯國,就向魯國大夫叔孫穆子請求一觀周樂。周樂用《詩》的《風》《雅》《頌》作為歌辭,所以季札聽了周樂,也聽了《詩》的《風》《雅》《頌》。編周樂的周朝大樂官也把《詩》編成《風》《雅》《頌》,他是按照《風》《小雅》《大雅》《頌》的次序排列的?!讹L》是十五國,他把十五國的歌謠排在第一,這是很難得的。當時周朝有采詩的官,周朝可以派他到十五個諸侯國去采集歌謠。像魯國,只是一個諸侯國,就不能派官到各個諸侯國去采集了。所以說孔子編《詩》是不對的。方玉潤《詩經原始》談《邶風》說:“武王克商,分自紂城朝歌而北謂之邶,南謂之鄘,東謂之衛,以封諸侯。邶、鄘始封及后何時并入于衛,諸家均未詳。”“惟邶、鄘地既入衛,詩多衛詩,而猶系其故國之名,且編之衛國前,《序》與《傳》都莫名其故?!妒咸幜x曰:‘先《邶》而后《鄘》者,豈以其亡之先后歟?’”季札聽了邶、鄘、衛詩,曰:“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吾聞衛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原來邶、鄘已并入衛,已沒有了??墒侵艽帯对姟返臉饭俨怀姓J衛國并吞了邶、鄘,還寫明是《邶風》《鄘風》。
再看方玉潤論《唐風》:“周成王以封弟叔虞為唐侯。南有晉水,至子燮乃改國號曰晉?!邆髦習x侯緡,為曲沃武公所并。然武公能滅晉之宗而不能滅唐之號,能冒晉之號而不能繼唐之統。君子欲絕武公于晉而不可,故總名其詩為唐以寓意焉?!?/p>
再看方玉潤講《商頌》:“愚謂頌之體始于商而盛于周。……而乃先周而后商者,何哉?蓋先周者,尊本朝,后商者,溯詩源,編《詩》體例應如是耳。”
從吳公子季札觀周樂就聽到許多詩看,從方玉潤論邶、鄘風詩及《唐風》、《商頌》詩看,知第一組編《詩》的人就是編周樂的周朝樂官。從季札觀周樂看,季札在聽到《齊風》后,就聽《豳風》,他聽了《豳風》說:“美哉,蕩乎,樂而不淫,其周公之東乎?”大概季札聽的《豳風》,只有《七月》一首詩,下面的《鴟鸮》詩他沒有聽到?!而|鸮》詩說:“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予維音嘵嘵?!碧燃驹牭竭@詩,談不上“樂”了。倘季札聽《豳風》,只聽見《七月》一首詩,那把它放在《齊風》后面,沒有不合。不過魯國的樂官聽了,一定很不滿意,把相傳周公作的詩附在后面,成了方玉潤講的《豳風》。方玉潤說:“案《豳》僅《七月》一篇,所言皆農桑稼穡之事,非躬親隴畝久于其道者,不能言之親切有味也如是。周公生長世胄,位居冢宰,豈暇為此?且公劉世遠,亦難代言。此必古有其詩,自公始陳王前,俾知稼穡艱難并王業所自始,而后人遂以為公作也。至《鴟鸮》《東山》二詩,乃為公作?!斗タ隆贰镀聘贰毒帕N》《狼跋》則又眾人為公而作之詩。以其無所系屬,故并附《七月》后,而統而名之曰《豳》,凡以為公故也?!以娨浴讹L》名,有正不能無變,既漓又當返淳。天下淳風,無過農民,此《七月》之詩所以必居變風之末者也?!边@是又一次編《詩》,當出于魯樂官之手??鬃釉诩驹^周樂時只有八歲,未必參與第二次改編的事。第一次編《詩》的本子既到了魯國,魯國的樂官聽了季札的評《豳風》,一定很不滿意,把相傳周公作和他人為周公作的詩,附在《七月》后,按照方玉潤說的道理,把《豳風》放在十二國風最后,可能是出于魯國樂師之手。這是第二次的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