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船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
水里的妖族還沒有徹底露面,就給所有在場的人類的心上蒙上了一層濃厚的陰影。
“想逞兇,你來錯地方了!”
那只黑色利爪的攻勢被擋住了,像是一把長刀劈到了一面墻。
陳摩訶的身形在那利爪的威壓之下顯得很小,但是卻四兩撥千斤地以一己之力擋住了來犯妖族的那寬闊得如同門扇的鋒利指甲,所用的也不過是平平常常的一掌而已。
他右手推出了看上去很是輕飄飄的一掌,就似緩實快地包住了那只爪子的洶涌殺意,斷絕了后續所有的殺招!
小公子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哼,鑒冰臺的那個段珪呢?把他交出來!”
水中的大妖并沒有露面的意思,巨大的身軀在江水中若隱若現,帶動著兩條樓船不住地晃動,在波濤間不住地上浮又落下。
陳摩訶皺了皺眉。
他知道段珪定然抓了個很是棘手的家伙,但他這兩日根本沒想著那青銅馬車的事,根本看都沒有看過一眼。
“段珪不在這里。”
他并不準備出賣朋友,所以毫不猶豫地說了謊話。
“呵,人類!”水中發出了一聲很是沉悶的嗤笑聲,而后瞬間變得更加暴躁了起來:“看來必須做過一場了。你們人類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等殺了你,我會慢慢問!”
陳摩訶淡然一笑:“有本事就過來拿吧。”他對著江水勾了勾手指。
似乎是被激怒了,那妖族也不再廢話,一蓬烏黑色的亮光突然在水底轟然炸開,染黑了兩艘樓船所在的水域。
……
不管外面如何打生打死,船里的裴寂卻沒那個心思去管。
整條樓船都在劇烈地顫抖,有什么東西在水底不停地撞擊船身和龍骨,力道又猛又沉,在船里的人們左搖右晃地幾乎很難站得住腳。
裴寂明白,外面打架的一定是陳摩訶和某個妖類。
走龍化形需要躍龍門,這是一件很為危險和悠久的傳統,一般需要經歷這個的妖族,身邊一定會跟著一到兩位親近的長者或者長輩護航。
段珪很幸運,他抓到馬車中的妖族時,它的長輩并不在身邊。
陳摩訶很倒霉,因為現在裴寂能夠確認了,那墨黑色的液體絕對是馬車里的家伙故意留出來的標記或者記號,目的是引著它的長輩順著蹤跡找到它的所在。
它在努力求生。
裴寂很敬佩這種頑強的求生欲,也很慶幸這件事情里有了這些變故——現在他可以動了,聰明的小公子也有了更多的選擇。
他低頭看向腳下。
他從生死位那里一路摸索過來,自然清楚那里的船板并不如別處的那樣堅實和完整。
他聽到了汩汩的進水聲。
他很確信自己關好了那處破綻,唯一的解釋,大概是妖族的那位前輩找到了這里面的關竅。
也不算太令人驚訝,畢竟水面是這些水生妖族的天空,人類以為的隱蔽或許在它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夜不收們很好地執行著自己的使命和義務,船艙外時不時傳來的轟鳴聲和破空銳響雖然讓他們們心里感覺很是不安,但依然固守在原位不肯輕易移動。
那是陳摩訶正在交戰的聲音。
“頭兒,船里進水了!灌了好大的一場水進來!”有夜不收穿過地上的那些橫七豎八的東西,焦急地跑到了樓梯旁。
裴寂將身體往后貼了貼,讓自己往陰影里推退了退,雙腳腳踝和小腿開始慢慢蓄力。
“糟糕!”
守在樓梯間的漢子們顯然級別還不夠,只得分出一人跑向身后,去跟更上一層的上官報告。
不過片刻,就有一個袖口和胸處以金線繡著兩尾魚兒的的夜不收帶著為數不少的手下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如何了?”
“開了個四五尺寬的口子,兄弟們正在努力修補!”
“走走走!速去修船!要是這一船壓艙石和貨物見了水,我們所有人都要下江去喂了王八。”
看著一團紅云圍繞著那位夜不收上官去了船艙最下面,連守在樓梯的夜不收也一并下令帶走,裴寂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青銅馬車那邊,現在不過只剩了區區二三十人,依舊死守在那邊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
他順著艙頂緩緩爬過,一邊爬一邊將右手邊從不離身的機擴從護臂里掏了出來。
“咻咻咻咻!”
他很是精準地射滅了那四角油燈的燈芯。
“發生了什么事?”
“燈怎么滅了?”
就在身下的夜不收們在黑暗里亂作一團的時候,他已經從艙頂上面一躍而下,對著那輛青銅馬車射出了那條帶著彎鉤的細線,整個人像離弦之箭一樣地無聲地射進了馬車之中!
“不要慌張,去幾個人去重新點亮油燈,我等不要因為外面的戰況而自亂陣腳,看好這輛馬車才是重中之重!”
“喏!”
聽著車外的夜不收訓斥和提點手下的聲音,裴寂微微喘了一口氣,將那水火不侵堅逾金鐵的細線一絲不茍地重新收了回去。
這輛青銅馬車并不算很大。
是標準的長方形車廂,隨著外面的夜不收將油燈一一點亮,里面的情況就變得很是清晰。
進來之前他想了很多,想象中會遇到咬牙切齒橫眉冷對自己的妖族的那種情況,卻并沒有出現。他以為馬車里會裝很多東西,卻沒有想到會見到一具冷幽幽的棺材!
沒錯,就是一具棺材。
一具通體由翠綠色琉璃澆筑而成的透明棺材——長達三丈、寬有一丈左右的碩大棺材。
這具棺材,有著造型夸張卻又顯得很是古樸的棺蓋,四條高高交匯在中央位置的云霧造型的棱角末端,鏈接著銅澆鐵鑄的馬車的四角,那超過裴寂大腿粗細的鐵鏈跟外面的如出一轍,讓人一眼望去就會感覺到不寒而栗!
棺材的四面,則是雕刻滿了雙手作捧心狀的人首魚尾的緊閉著雙眼的美麗女子。
她們一律全身赤裸,有著海藻似的柔順長發,姣好的面容上卻滿是讓人一眼難忘的悲傷,有著種悲天憫人般的神圣,讓人不愿褻瀆。
那棺身上所有空余下來的位置,全都填滿了各式各樣或豎立或橫著的奇異瞳孔的模樣,在裴寂眼里閃著悠悠的翠綠色光芒。
乍看看下去,美人栩栩如生如同跳舞,眼睛光芒四射閃著千變萬化的鮮艷色彩,由內而外地透著種詭異奇譎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