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乍起,氣使毫無疑問地開始了一場一邊倒的大屠殺!
他眼前的這群人,其實都是天下間難得的精英!他們忠于那個跟嬴秦一脈相傳的前朝,并不愿意為所謂的新的朝廷賣命。平時他們散于田野間,是最為樸實勤勞的百姓!
但如果他們重新拿起刀劍,他們依然會是天下間最強大最鋒利的刀刃!
但現在,這些刀刃,斷了!
兔起鶻落間,氣使所過之處,通通片甲不留,血肉橫飛!那些人在倉促之間揮向他的刀和射向他周身要害的箭矢甚至破不了那圍繞在他周身不停隱隱流轉的護體罡氣!
三十四個人,潑散開的熱血甚至都沒有挨到氣使的衣角哪怕一絲一毫!
“你……知不知道我想問你什么?”
氣使居高臨下地看著最后一個跌倒在雨水中的形容慘淡的人——他很“仁慈”地留住了對方的性命。
與此相對的是,對方原本的佩刀已經斷做兩截,以一種很扭曲的模樣深深插入了對方的胸膛!
那桀驁的漢子以一種很是悲哀的眼神看著氣使,眼睛里的生命力的確在迅速流失和渙散下去:
“多么……可悲啊……”
他劇烈咳嗽著,胸口和嘴巴里洶涌而出的大片大片的血沫跟雨水混合在一起,很快地和氣使身后的那些逐漸失去生氣的身體鏈接在了一起,以一種極其復雜的如同人體脈絡一樣的形式,在不停翻涌的積水的地面上描繪出了一副極其妖艷的令人心頭狂顫的畫卷!
那是氣使極為熟悉的場面!
常常在午夜時分不由分說地闖入他的睡夢之中,又從無意外地會成為讓他徹夜難眠的夢魘!
“化生大陣!”
氣使如同見了鬼一般,看向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在四周逐漸升起的血紅色云霧,臉色變得鐵青而冰冷:
“藏頭鼠輩,報上名來!”
他的氣勢依舊高昂,但在雨水間匆匆后退的步伐,已經暴露出了他心中的慌亂和不知所措。
“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
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有道身影破開朦朧的霧氣向他走來。
“裝神弄鬼!”
他冷喝一聲,一掌拍去,原本如臂指使的靈氣卻在空中搖搖晃晃地飛出去不到一尺,隨即悄然消散!他頓時有了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什么時候?到底什么時候!
“你也察覺了,很好。”
說話的人,這會兒已經徹底展示出了自己的面目:
來的人穿著一身很是骯臟的粗布麻衣,面容枯瘦,皮膚上溝壑萬千,一眼望去盡是數也數不清的傷痕和血痂,好像遭受了很久的虐待和折磨。他的脖子上還鎖著一頂項圈,因為戴了太久,已經和皮肉緊緊地長在了一起。
氣使一臉的迷茫,并沒有在記憶中搜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但對方須發皆白的模樣,又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我不記得跟前輩有交集……”
“前輩?”
那人冷笑一聲,走到氣使身前緩緩蹲下,同樣居高臨下地看向了地上那快要氣絕身亡的漢子——這種不把氣使放在眼中的做派,讓氣使嚇得連連后退,以一種無比謹慎的樣子逃到了個更加安全的距離上。
沒有看氣使哪怕一眼,那人以一種悲憫的仁慈眼神看向瀕死的漢子:
“值得嗎?”
漢子在堅持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眼神先是一亮,而后便迅速暗淡下去,整個人像一朵泡在水里的紙花一樣迅速褪色,變得蒼白和冰冷下去。
頭發蓬亂紛飛的老者似模樣的人一聲輕嘆,卻沒有將死去的人扶住,任由他的身體落入水中,迅速消解之后變成更多的血紅色霧氣。
“你已經進了我的幻陣之中。”
他淡然起身,緩緩地將原本有些佝僂的脊背挺直,一雙明亮的眼睛落在氣使眼中,有些刺目:
“步六韓松談!”
“除非殺了我,你才能出去!”以一種遲緩而又堅定的語氣,說出了血腥味十足的宣言!
氣使全身一震,難以相信對方居然真的認識自己:
“你到底是誰?”
色厲內荏之下,他的聲音已經不自覺地有些顫抖——他伸出右手并指成劍,遙遙地指向了對方的方向!
“是啊,我到底是誰呢?”
那一身粗衣的潦倒之人昂起頭,仿佛真的也仔細思考過:
“七年之前,在朝歌城里,我只是個小小的將作監小太監?!?
“我曾經走過你駐守過的東華門,為我們所敬愛的那位娘娘——那位被你們斥為妖妃的美麗女子采過玉京山上的桃花?!?
“七年過去,我跟隨著那位大人,在北漠吃過牛羊的糞便,在明宗的大雪山里受夠了自詡為神僧的和尚們的酷刑!”
“我到底是誰呢?”
“我是~定~頂~朱~律!”
“是一個原本早該死去的冤魂!是從人間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而現在……”他張開雙臂,將枯瘦的胸膛暴露在天地間的瓢潑雨水之中,將自己那壓抑許久的憤懣徹底爆發了出來:
“你準備好還債了嗎?叛徒?。。 ?
“是你!”
氣使瞳孔頓時為之一緊,有一種極其不妙的莫名感覺從心底無法抑制地如同瘋狂生長野草一般迅速蔓延開來!
他記得!
他怎么會不記得?
他曾經很羨慕對方——對方可以很容易地見到那對絕世的璧侶,為帝王牽馬執蹬,為帝姬研墨添香!
那個時候的定頂天律,有著少年似的姣好樣貌,一雙翠綠色的長長眉毛,翩翩乎于人間卻又溫潤如玉!
他曾經請所有的兄弟們喝過上好的佳釀,他們出征之前也曾互相陪著嬉鬧玩耍,狂歌飲酒直到天亮!
那時候的定頂天律,也不過才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一眼所見,便很難忘卻!
而現在,在他眼前的這個家伙,他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會是自己曾經熟識的那位故人!
“你大概在想,我怎么變成了這副模樣……”
名為定頂天律的男子幽幽地出聲,像是解答:“我是只有名字沒有姓的妖,保持不住自己容顏只有那唯二的兩種解——或者失丹,或者天人大關已至。”
“很不幸的是,我的內丹此時或許還在某位北漠貴胄的脖子上戴著呢?!?
“更不幸的是,我已經天人五衰到不得不燒命的地步?!?
“今日,已經是不死不休!”
氣使以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向了定頂天律,心情已經是如墜深淵!
“你瘋了!”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一個歇斯底里之下雙目血紅如顛似狂,一個淡然自若地迎向了對方羞怒之下暴烈而來的拳頭!
誰是清醒,誰又瘋癲?
這種論斷,又豈是局外人能夠隨隨便便給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