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想不到啊……”
裴寂感慨萬分地推開草屋的門,篝火尚溫,屋里依然暖和。
他和嬴殊還沒有出門,又被暮鼓晨鐘輕巧所傷,又不得不回到才想要離開的這間茅草屋。
他強撐著重新點燃火堆,又往火里添了點柴,而后一屁股坐下,看向了已經不想起身的嬴殊。
“什么都別問,什么都別說,我累了。”
嬴殊心情有些不好,他站起身,將五先生留下來的信封遞給了裴寂:“我要去睡覺,有人來就靠你了。”
裴寂有些驚訝,但還是伸手接了過了那封信:
“包在我身上。”
他自然知道嬴殊一直是暮鼓晨鐘夫婦的目標,他當然會受傷,在吸收了多數火力的情況下,傷勢只會比自己嚴重得多的多。
但他恢復得很快。
嬴殊不知道的是,吞噬了步六韓松贊的神魂之后,他的雪山氣海早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神魂強大的好處就是,暮鼓晨鐘給他造成的傷害要比想象中輕的多。
如果五先生的畫影留行神通驅使下的那道黑色人形沒有及時到來,暮鼓可能會在接觸到裴寂以后,被裴寂的傷勢所迷惑,而后見識到他的一劍七式!
不過現在,這些已經成了空談。
裴寂也并不想去嘗試自己是否能夠做到一擊奏效,畢竟這些成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而他自己則完全沒有把握。
嬴殊又睡回了那張小床。
依然眉頭緊皺,依然那樣缺乏安全感,或許再過不到半個時辰,他又會悄然睡醒,然后找找裴寂的不是。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就著火光,裴寂拿起了那個信封后將它舉在了眼前。
信紙很薄,信封也不厚。
略顯淡粉色的紙質和裴寂所知的天下間有名的那些好紙根本不同,看上去像是參合學宮特有的紙張。
借助火光,裴寂并沒有看到信紙上有用墨或者行文的痕跡,心里雖然有些疑惑,但到底沒敢打開。
因為他還記得那位神秘的五先生說過,這封信里寄存著他三師兄的一縷劍意,他不敢想象那會有多強。
為著他自己和嬴殊的安全,還是等到以后假如遇到今天這樣走投無路的情況時再打開好了。
想必嬴殊也是如此想的吧?
裴寂下意識地嗅了嗅那個信封,居然聞出了些淡淡幽香,并不像特制的香料或者某種熏香,反而有些像胭脂水粉的味道。
難道學宮三先生偏柔美一點,喜歡女兒家的這些東西?
裴寂頓時有些感到惡寒,連忙將信封塞進呼延小蠻送給他的皮搭里,強迫自己忘記了這有些冒犯的奇怪想法。
做完這些,裴寂有些發呆。
秦絕山的晚上,其實夜風很大,更不論他們住在山坳里,從山頂吹來的風呼嘯而過,幾乎沒有什么能夠阻隔。
他也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腦袋里很是雜亂,像是什么都想了又像是什么都沒想。
棠王和嬴殊的關系?暮鼓晨鐘在前番這場截殺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到了長安后還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嗎?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很多事情到底沒有答案可以給出,沒有徹底降臨的那一刻,嬴殊也不一定會有答案吧?
注視著縮在床上的嬴殊,裴寂的眼皮漸漸變得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
“裴寂!”
嬴殊突然從睡夢中驚醒,起身半坐在床上后,有些冷汗淋漓。
他向來睡得很淺,所以很少做夢。
但不知道為什么,就在今天遇到暮鼓晨鐘以后,他突然做了一個噩夢!
具體夢到什么在嬴殊醒來以后,他已經忘記,只是刻苦銘心地記得,裴寂好像死在了他的面前!
嬴殊有些著急地掃視了草屋內一圈想要尋找著什么,目光卻在見到火堆旁的那道身影之后陡然變得柔和萬分,一切憂慮和后怕都頓時煙消云散。
草屋里的火光呈現著一種橘黃色的色調,火舌搖曳著在屋頂投射出萬千扭曲的陰影和光斑,看起來很是斑駁。
裴寂環抱著雙腿,腦袋就很是別扭地擱在腿上,已然睡得很熟,并沒有被嬴殊的驚呼聲所驚醒。
他和嬴殊一樣,其實一直都很累。
就像裴寂想的那樣,嬴殊只睡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分毫不差。
裴寂的確沒有騙他,他真的吃過鮫人肉。
到了如今,他才能這么確定。
裴寂沒有想到的是,嬴殊也不如他想象中傷的那么重,暮鼓晨鐘的震蕩之道,并沒有讓他變得束手無策。
就在那對夫婦的鐘鼓交奏的絕妙聲音里,他原本已經近乎將要徹底迷其中無法自拔,那聲波自然神妙高深,只要略懂音律的人,幾乎很難逃脫!
但就在他搖搖欲墜幾乎將要失去自我之時,在他雪山氣海和靈臺之間,突然涌現出了無數清涼的氣息,不過片刻就祛除了音波對自己的侵擾!
它們原本隨著鮫人肉入肚,已經潛藏在四肢百骸之間,卻在嬴殊生死存亡之間被激發了出來,保全了他的性命!
在傳說中,鮫人乃是天地所鐘,若是有鮫人在海邊唱歌,凡人會因為不小心沉迷其中后產生無數幻覺,自愿走進萬頃波濤之中。
鮫人,才是音律一道上的最為光彩耀眼的那顆明珠。以前嬴殊可能還不會相信,但現在他承認確實傳言非虛!
嬴殊敢斷言,已然能夠免疫暮鼓晨鐘音律攻擊的自己,自此以后如果不是實在運氣不好的話,大概率是不會怕這一類的攻擊了。
嬴殊很自信他的運氣會很好。
因為自從遇到裴寂之后,雖然一路多生兇險,但往往都能做到否極泰來絕處逢生。
夜里很涼,但嬴殊心里很熱。
“嗯……你的運氣真的很好。”
嬴殊用左手食指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臉頰,然后莫名地笑出聲來。
“嗯~~~”
還在睡眠中的裴寂挪了挪身子有些不自在地嘟囔了些什么,嚇得嬴殊連忙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還好,裴寂并沒有醒。
嬴殊拍了拍胸口,小心地披著鋪蓋下了床,然后踮著腳繞過火堆,將還有溫度的薄衾輕輕披在了裴寂的身上。
“你不是五感很強嗎?怎么感覺不到呢?”
在做出這個舉動時,嬴殊呼吸都幾乎停止,幾乎拿出了自己和光境的全部實力!
而當那件還帶著自己體溫的薄被被覆蓋在他身上,被睡夢中的裴寂下意識地裹緊在身上之后,嬴殊終于放下了懸著的心,變得開心快樂了起來。
長夜漫漫,他有些不想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