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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天予必取

伴著已然爬升到頭頂,而后在云層里慢慢出現(xiàn)的日頭回到朱老三的茅草屋時。

嬴殊已經(jīng)洗完熱水澡。

朱老三那張只鋪了淺淺一層破衾的小床已經(jīng)被他極為不禮貌地占據(jù),屋子里的火燒得正旺,熱水的蒸汽繚繞在屋子間,恍若秦絕山巔的云霧。

他睡得很熟很深,半張臉埋在被他卷在下巴處的被子里,眉毛在他眉心擠作一團,看起來好像在做著些不算很美好的夢。

裴寂搖了搖頭,開始坐在火堆前烤自己那已經(jīng)濕淋淋的衣服。

朱老三只是站在門口默默看了一眼在自己那顯得有些糟亂的的床鋪上昏睡的嬴殊,而后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進了灶房所在。

他走到灶塘前,鏟開了本來就不算很多的爐灰,從被燒得因為有些硫化而變得梆硬的墊底黃磚下扣出了一口不算很大的黑色箱子。

他猶豫了片刻,終究伸手抱過還有些余溫的箱子,又回頭走進了裴寂特意為他留了一道縫的草屋里。

看到他進來,裴寂想要起身讓出位置,卻被朱老三按住了肩膀:

“這個箱子現(xiàn)在歸你了。”

被塞進裴寂懷抱里的箱子,只是個平平無奇涂了黑漆的木箱,分量也就是剛剛好的樣子,并不顯得沉重。

朱老三走到床榻前,又看了看深深陷進被褥里的嬴殊,開口問道:

“這就是你說的那位貪吃的朋友?”

他沒有回頭,但裴寂依然在那里點了點頭,將箱子很隨意地放在身畔,只是盡量離火堆遠(yuǎn)一點:

“他很聰明的,你心心念念的這片果園如果落在他手上,應(yīng)該會比在我手上要好上很多。”

聽完裴寂對嬴殊的評價,朱老三算是認(rèn)可地點了點頭。然后在裴寂的注視之下,他彎腰從床底掏出個鼓囊囊的包袱。

那包袱也不大,里面自然裝不了多少東西,看上去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很久,但不知道為什么被朱老三暗藏在床底里,顏色已經(jīng)顯得不是很鮮艷。

“您要出遠(yuǎn)門?”

裴寂從來沒有想過,他成為客人才不過半天,朱老三這位主人就要將自己的住所讓出來,讓他有些羞愧。

“我要回長安。”

朱老三將包袱背在身后,然后從門后找出自己常用的手杖:

“這里現(xiàn)在歸你們了……那片林子如果有空的話,找個好人看著吧。”

朱老三現(xiàn)在也不是很想要眼前的這片林子了。

雖然看起來很任性很浪費。

但是為什么不離開呢?這里已經(jīng)在自己的選擇下有了新的主人,有沒有他已經(jīng)顯得無關(guān)緊要了。

說完這些話,他就推開草屋的門走了出去,然后合上了被裴寂修復(fù)之后已經(jīng)不怎么漏風(fēng)的門。

他離開得很瀟灑,頭也沒有回過。

裴寂目送著他在雪白的野地間順著窄窄的道路消失在山口,實在找不出勸對方留下的理由。

他不能很自私地將這個雖然素未相識但自己感覺很不錯的老人拴在這片窮山惡水之間——雖然他感覺如果自己開口,對方一定會留下。

雖然如此,心里還是有些遺憾。

裴寂返回屋里,將早已經(jīng)煮沸的熱水從火堆上取下,左右看了看并不怎么大的屋子,然后決定在外面洗澡。

從低矮的屋子里出來,太陽徹底顯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裴寂并不是什么吃不得苦頭的人。

在瓜州城里,他也曾經(jīng)脫得光潔溜溜地迎著漫天黃沙和一群糙漢子在風(fēng)中洗沙浴,一邊嘻嘻哈哈一邊看著他們調(diào)戲著過往的或羞澀捂眼或大膽偷看的姑娘媳婦兒們。

就著寒風(fēng)洗個熱水澡自然也不難。

朱老三留下的洗澡用的皂角被他夾在腋下,看起來少上了一大半,大概是被嬴殊揮霍掉了不少。

嬴殊在睡覺,這片果園看起來平時也很少有人會來,裴寂自然沒有什么好顧忌擔(dān)憂的。

他脫下了自己身上已然干了不少的衣裳,在風(fēng)中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將衣服掛在不遠(yuǎn)處朱老三留下來的晾衣桿上風(fēng)干,他開始仔細(xì)檢查自己身體的具體情況。

目前來看,情況還算不錯。

雖然兩條大腿和背脊已經(jīng)被凍得青紫一片,幸運的是卻沒有什么被凍得將要壞死之類的后顧之憂。

熱水被他掬著流過身體,只需被風(fēng)輕輕一吹,在帶走滿身的污垢和汗?jié)n的同時,順便洗刷走了潛藏在身體深處的疲憊,而后渾身輕松如同新生。

他喜歡這種感覺,所以跟嬴殊一樣用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時間。

他洗的很仔細(xì)很認(rèn)真。

以至于并沒有聽到草屋門被轟然打開的聲音。

“裴寂,這個箱子里是什么東西?”

嬴殊懷抱著被裴寂忘在火堆邊的箱子,一邊伸著懶腰一邊一臉迷茫地看向門前空地上不停傳來的有人嘩啦啦揮舞著水花的位置。

入目所及,很是難忘。

尤其是裴寂這時候恰好轉(zhuǎn)過身來,正對著草屋的方向在那里仔細(xì)地揉揉搓搓,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清潔階段。

嬴殊迅速回身,耳垂的位置唰地一下頓時變得粉紅一片,很快就跟脖頸變成了同樣的粉紅色。

“你這人!怎么光天化日之下在這里洗野澡?”嬴殊的語氣里滿是尷尬,還有些不為人知的羞怒。

“洗野澡?”

裴寂很是無語地從一旁扯過衣裳遮擋住要害,然后赤著上身走到了背對著自己且雙眼緊閉的嬴殊的面前,很是奇怪地伸手指望了自己的鼻梁:

“你是在說我嗎?”

“自然是說你,這里除了你我在此之外還有別的人嗎?”

嬴殊顯得很是生氣地怒然睜開了碧綠色的眼睛,入眼處又是白花花的一片軀體,讓他頓時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你們瓜州來的都這么洗澡嗎?”

他又迅速轉(zhuǎn)開身體和目光,將背影送給了裴寂看,以免裴寂看出他的臉已經(jīng)酡紅一片,乍一看跟喝了酒一樣。

“都是男子,怕什么?”

裴寂當(dāng)然聽到了他出來的動靜,很是理所當(dāng)然地側(cè)著頭去擰自己那全濕頭發(fā)上的水珠來。

和嬴殊一路而來,其實并沒有什么多余時間處理這些,他的頭發(fā)目前已經(jīng)長得很長,快要到肩膀的位置。

“你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笑話,我怕誰來?”

悄悄伸出雙手用手掌扇了扇有些發(fā)燙的臉頰,嬴殊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一點。

而后硬挺著轉(zhuǎn)身,盡量讓目光落在裴寂的臉上:

“這是什么?”

他托了托手里的箱子,少有地極為認(rèn)真嚴(yán)肅地問著裴寂問題。

“你打開看過了?”

裴寂卻不奇怪,揮手對嬴殊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幫我擦一擦背脊的位置,我有些夠不到。”

嬴殊還迷糊著,手里就被裴寂塞進了他那還沒有干透的外袍,裴寂調(diào)整位置到了他眼前,很是自然地將脊背展示給了嬴殊。

嬴殊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裴寂的脊背已經(jīng)滿是烏青,原本肩胛的位置上已經(jīng)紅腫一片,看起來很是恐怖。

裴寂聽到嬴殊的喉嚨發(fā)出了咕嚕嚕的聲音,好像是吸氣又好像是咽口水。

然后過了片刻才感受到嬴殊的手有些顫抖地覆在了他的肌膚上,動作很慢很輕柔。

“嬴殊殿下還請見諒,我的肩胛抬不起來了,這是下下之策……”

“你……你什么……時候……”

嬴殊的話有些斷斷續(xù)續(xù),顯得有些哽咽,嬴殊的手指也顯得很涼,屋子里的溫暖竟然也沒有捂熱他的手。

“無妨,都是一些舊傷。”

裴寂笑了笑:“我畢竟不過才是個安身境界嘛。”

“你睡不著起來,是不是又餓了?”

裴寂調(diào)轉(zhuǎn)話頭,有些擔(dān)憂地解釋了起來:

“我們兩個現(xiàn)在的確不適合暴飲暴食,先苦一苦腸胃,等我恢復(fù)些力氣了我再想辦法。”

“這間屋子現(xiàn)在歸我們了。”

聽到裴寂在那里喋喋不休,嬴殊承認(rèn)這一刻他才不在乎那個老頭子還在不在呢!

“你問的這個箱子,來自朝歌城。”

“它屬于當(dāng)年的雀部,那個‘鳥雀入山林,月隱俱無蹤’的雀部!”

裴寂感受到嬴殊的手上動作因為自己的話頓時一停,不由得無奈一笑: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有些人似乎不要這些舊世界的殘余,我心想著身為嬴秦二殿下的你或許用得到。”

裴寂繼續(xù)解釋道。

在他身后的嬴殊只是將一雙碧綠色的眼眸幽幽地落在裴寂的背上,心里又是感動又是好笑:

眼前的這個家伙,真的又笨又傻!

“哼……我們什么時候被捆在一起啦?你居然舍得這種寶貴的東西?”嬴殊

的聲音顯得很是輕快:

“就像你說的,天予必取。你給的東西我為什么不能要?”

“它現(xiàn)在歸我咯,不準(zhǔn)后悔!”

你真是個笨蛋呢小公子!

那個問題還有什么繼續(xù)問下去的必要嗎?

嬴殊看著裴寂的背影,眼神愈發(fā)柔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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