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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朱湘一封集外長信

  • 文事敘舊
  • 龔明德
  • 2778字
  • 2024-03-13 16:41:36

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印行了上下兩卷本的《胡適友朋手札》,收有五十二封胡適的“友朋”們寫給胡適的書信,其中一封就是朱湘長達二千五百字的長信。這套宣紙線裝本《胡適友朋手札》的版權頁不僅沒有定價,連出版年月也沒有。據內部印行的《廣陵書社十年書目(2003—2012)》中相關記錄,《胡適友朋手札》一九九八年影印出版,與該年的二月影印《胡適手札》和五月影印《阿英信稿》的出版時間差不多先后,是一個小小的名家書信手跡影印系列圖書。

朱湘的這封長信,比較重要。它不僅是研究朱湘本人的第一手自述檔案,而且也是研究“胡適與朱湘”這個問題的第一手參考史料。朱湘此信只在信尾部分寫了“五月廿四日”,據信中一些相關史實推算,此信寫于一九二五年。下面是根據朱湘書信手跡弄出的釋文,不當之處,乞教正。

適之先生:以素昧平生的人來托親交中才能開口的事,未免唐突,但韓愈薦孟郊即韓氏自己也曾數次上書時相的。司馬遷《夷齊列傳》末尾的幾句話是極對的。湊巧我昨天翻到一本民國元年出板的刊物,中引宋華州張元的兩句詠“白鷹”的詩,“有心待搦月中兔,更向白云頭上飛”,這兩句詩比起杜甫“畫鷹”的“攫身思狡兔,側目似愁胡”兩句來,性質雖異,而佳妙則同;但一掛文士的口齒,一則很少人知道,并且這些很少人所以知道這兩句詩,還是因為作者有過事異族西夏的一件政治事跡。由此看來,詩選中的“無名氏”也不過是一小部份的幸者以及一些“附”上了“青云之士”的人罷了。不已于言,不吐不快,我的這些話并非是想求先生來公開的稱贊我。我現在要托的事,是薦入商務印書館。

我今年在上海大學教英文,第一本書是郝胥黎,聽者極少。自從我的無資格宣布以后,想不到竟遇著一些好笑的事。一件是:我譯strata of society為“社會的各階級”,我當時解釋,strata一字本是“地層”的意思,這里借用為“階級”;何以能借用呢?因社會的各階級,像地殼的各層般,也是一步步的演化成的。但有一學生教訓我說譯為“層級”更好,因“層”字表出進化的意思。那么試問,“階級”的原義是什么呢?由此看來,一個教員沒有資格,學生是極會疑心的。編譯只看文采不問資格:所以想入商務印書館。

并非自大的話,只說翻譯,我的六十頁的《路曼尼亞民歌一斑》便抵得他人的六萬頁;因我譯那本書時,不僅在書內作功夫,也在書外,我細閱讀過許多的《百科全書》,讀過路國的歷史,自己向英國購買路國短篇小說集譯本以及一本談路國鄉村生活的書來看過,才作出了我的那篇短的序以及那篇短短的跋來。即“路曼尼亞”四字中的“路曼”兩個字都有講究,因此名之原文為Romania,原文中的o等于英文u的發音,a等于法文un,ou in的發音,所以此名應譯音為“路曼尼亞”,而不應譯音為“羅馬尼亞”。并且“羅馬尼亞”的“羅馬”易與他名淆混,雖然路國文字是現存文字中最近拉丁的,但“羅馬尼亞”在巴爾干半島上,“羅馬”則在意大利半島上,并且“羅馬尼亞”絕非東遷的“羅馬”。至于講到別的翻譯,我曾有一英文長信致彭君基相談一篇我的Aeschylus:Prometheus Bound的中文重譯,先生如感覺興趣,可以向彭君索閱。我的英詩中譯,我也有幾篇文章自己解釋,但《京報副刊》壓置不登,后轉《晨報副刊》,不知已登出否。如果登出,我已函囑饒君孟侃將它們拿給先生看看,如先生以為值得登載即望介紹與——《晨報副刊》。談起創作,批評方面特附上《桌話》一則(閱后望由彭饒兩君轉下),詩歌方面則不談以前的,只錄近作一首:

答夢我怎么還不能放下?因我現在浮沉于海中,你的情是一粒孤星垂顧我于云浪的高空,它吸起我下墜的失望,令我能勇敢的前向。

我怎么還不能放下?

是你自己留下了愛情,

他趁我不及防的夢里

玩童樣排演起戲文,

——我真愿力能及夢中,

好同你每夕的相逢!

我怎么還不能放下?

□嫁并非撒手的辰光:有如波圈越搖曳越大,雖有池岸能將他阻防,柳條仍起微妙的顫曳,并且它將永擴出而不滅。

溫情隨時光而更熱,正如山的美隨了遠增加,棕櫚的綠陰更為可愛,當游子渡過了黃沙:愛情呵!請替我回答,我怎么能將伊放下?

所以我看我還夠得上先生的推薦。商務印書館在新文化上雖無多大貢獻,但在新青年的智慧的形成上是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則為大家所承認的。前信談《英華合解辭匯》八年中十九版,也可看出它在新青年的英字知識上的位置了。但此字典竟隨我的任意翻查而露出了那些巧妙的笑話:這不應當設法補救嗎?又《人名辭典》我前在《語絲》中舉了一例,證明出它太模胡,近授上大英文,無意中又發見一例,即瑞典科學家Linnaeus(林奈烏士)據一學生查的,是譯成“林內斯”了。這種模胡不應當設法改進嗎?又,據各刊物看來,商務的譯籍是謬誤極多的;家嫂薛琪英女史近譯法劇家Brieux一書,想托他們印,家嫂的譯筆絕對的雖非最上乘,但相對的總算是超拔了,那些別人的可笑的謬誤也是家嫂的譯文中所沒有的,并且白立阿被蕭伯納稱為有過易卜生而無不及,而家嫂譯的三種本身又極好,且是談的一種常人不談而卻是關系極重的性問題(婚姻生產梅毒三方面):不料他們竟不肯?。∵@種顛倒不應當糾正嗎?一方面,我望北大能組織一個如“牛津圖書公司”的那種大出版部;但一方面這種已成勢力的書局也該設法補救才好。我并非是有什么野心,但我如進去時,他們給我什么事作,我都要盡力作去,并且我能看出的短處,我都要建議。

我即入商務,也是暫局(暫局在我并非敷衍的對稱詞,即如文學研究會我已退出,但我以前的文章我還要替他們更為改好一點,以備成書或付刊)。將來我還是要加入我向友人聞一多、梁實秋提議的“藝術大學”(總不出吳、寧、浙、粵),或是入“北大圖書公司”中服務,如需要我的話。

我也自有我的野心,它便是《文學叢刊》。我要獨自作稿,獨自籌款印刷,獨自發行。獨自作稿,因態度更可鮮明;獨自籌款印刷,因自己工作的報酬我不主張謙的拱手(雖然我同樣不主張攫取別人分內之物);獨自發行,因托售折扣太大,無異于為他人作嫁衣(衣裳有時是不免要替他人作一作的,但嫁衣則不可),并且要是與我表同情,即千里之遠亦可來,何況一舉手投足的匯錢小事?要是順便就買一本,不順便就算了,那種人我也不希罕他們來看我的書。廣告我也要自己出名登,因我近來恍然了惟有自己才最能了解自己。我的書將用毛邊紙印,一因價錢簡直一般,二因美觀,三因不傷眼睛。我的書暢順時是一年兩本,拂逆時兩年一本也。說不定我的書將一本不送人,好朋友也在內,因送書是有錢人作的事,而我無錢。野心一人不能不有,無野心的人便是死人;但野心應向“絕對”走去,不可走“相對”的路,那種阻撓破壞別人的人便是惡人。我不愿作死人,我不屑作惡人,我要作一個“人”。

朱湘 五月廿四日

此信望給彭君看,好知道我不去北京的原故;并望即由他轉下,因此信也是我的《一本白話散文》中的一篇文章。

《文學叢刊》首期的目錄約為“伊立沙白時代”的抒情詩中譯若干,自己的近作若干,Marlan Hero Leander一敘事詩的中譯,Brieus:Mataternity一劇的中文重譯,Turgener:Faust ar Acia的中文重譯,《論李集大成而杜為異軍》,“Ke ats”論近人的“桌話”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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