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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自證陷阱

方向盤握在齊司妙手上,油門就踩到底了,汽車在深夜空曠的街道疾行,姐妹倆一時無話,車廂里連空氣都靜止了。

白燈盯著副駕的車窗,雙眼無神,齊司妙斜睨側面一眼,冷熱不均令車窗掛滿了霧,厚厚的一層白,她笑著跟白燈搭話:“提前感受白內障?其實你要真有點兒毛病你爹媽就不對你寄予厚望了,你看他倆剛才,禮貌嗎?不舍得罵你就人身攻擊我,不講道理?!?

“對不起啊姐?!卑谉舨缓靡馑嫉氐狼?,“連累你又挨罵。”

齊司妙調笑道:“又?又雙叒叕吧。這么多年都一樣,你是龜,我是殼,你縮著,我扛著。無所謂啦,咱們爹媽都一樣,正統腐朽,說不通就不說了唄,干嘛跟自己過不去。你在我家多住幾天,讓他們冷靜冷靜,不然等下次再見,應該就在你二婚的典禮上了。”

白燈立馬明白過來,一臉愁容。

白燈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除了姥姥家人,其他任何圈子里她都是最驕傲的話題。白蕭是安陽大學的教授,手底下還有研究多年的課題項目,白浮則是小學老師,生在這種書香門第的家庭,白燈的前半生一帆風順。

齊司妙心里世上就沒有比白燈更乖的人,聽話就算了,還學習好,拿著獎學金上完研究生,又一戰上岸考進安陽第一名校當老師,白燈結婚前的日子別提多帶勁了,她進了家門跟進了金鑾殿似的,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關鍵白燈還反人類:她根本沒有叛逆期,父母說什么是什么,她自己也蠻享受被安排的人生。

不過一切在結婚后就變了,白燈一如既往聽從了父母的安排,和他們認為不錯的對象魯中鳴結了婚,于是她風調雨順的日子在30歲這年踩下了剎車片。

魯中鳴是安陽醫學院附院消化科的醫生,雖然家是周邊郊縣的,但條件不差,他大伯是醫院的三把手,所以魯中鳴在科室混得不賴。白蕭在消化科住院的一周里,夫妻倆怎么看怎么覺著魯醫生好,門第已然不重要了,總之老頭兒的出院日就是白燈和魯中鳴的相親日。

魯中鳴活道,三言兩語哄得白燈非君不嫁,沒想到這一嫁,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誰能想到婚前噓寒問暖的魯中鳴婚后半年不到就動手打了白燈,原因是魯中鳴聽說白蕭手中的項目被學校叫停,項目公司停止運營,他意識到自己接手白家產業的希望落空了,一怒之下遷怒白燈,這時白燈才發現自己在他眼里只是跨越階層的跳板,家庭、感情他從來都沒有真正放在心上過。

白燈哪受過這種委屈啊,反抗是反抗了,但失去利用價值的反抗換來的就是一個接一個的巴掌。一開始她不敢說出去,常常借口加班住在學校不回家,直到又一次吵架時魯中鳴將正在爐子上燒水的壺扔進客廳,滾燙的水在白燈腳邊炸開,她不得已報了警,家暴的事才大白于天下。

家暴,可輕可重,因為是第一次報警,又念在魯中鳴認錯態度誠懇,警察以規勸調解結了案,但事情的原委全家都知道了,齊司妙當即勸白燈離婚,沒想到白蕭和王浮卻矛盾重重,他們心疼女兒,越心疼就越不敢想長遠;他們怕白燈結婚不到一年就離婚說出去丟人,又怕白燈的婚史惹人猜忌以后不好再找人;王浮甚至擔心白燈成了她娘家離婚的頭一份自己沒臉回娘家,離還是不離誰也拿不定主意。

齊司妙勸白燈離婚,她言之鑿鑿家暴這種事有一就有無數,誰知道王浮卻說:“你結過婚嗎?我們燈燈比你讀書多,她可沒聽說過這種道聽途說的東西,別給燈燈瞎教?!?

而白蕭怎么也不信自己能看錯人,他咬文嚼字地讓齊司妙閉嘴:“妙妙,你是成年人,說話辦事要牢靠,小魯還沒解釋,憑燈燈一面之詞對他不公平。”

齊司妙瞠目結舌,反應過來后對姨夫陰陽怪氣:“要不都說白夫子德高望重呢,自己閨女的腿都燙成月球表面了,您還要上堂庭審,咋呢?要不你過過稱,讓加害者和受害人站兩頭量個準?”她拉住白燈,問她,“你自己說,還能過嗎?”

白燈只知道哭,在父母面前一句話也不敢說。

齊司妙恨鐵不成鋼,撂下一句“再管你家事兒我就是狗!”摔門就走。

狗,齊司妙是當定了。

當見到沒主意又不被支持的白燈再次因為夫妻不和找上門求助時,齊司妙對這個從神壇跌落的表妹還是心軟了,在姥姥家那種重男輕女的家族中,她們之間是“戰友”一般的關系。齊司妙帶白燈找錢湘想辦法,三人聯合耍了魯中鳴,白燈的婚總算是離了。

她們其實早想到白蕭和王浮要是知道白燈離婚得有多崩潰,這是白燈人生第一次干沒經過父母同意的事兒,還是大事兒。

想到這兒,齊司妙半認真半玩笑地對白燈說:“你爸媽老說我羨慕嫉妒你,不瞞你說,還真是,你爸媽和老齊兩口子真是云泥之別,他倆要是能有你爸媽十分之一靠譜,我都想象不來我會是多么陽光開朗的人。”

“啊?”

白燈無奈的樣子讓齊司妙忍俊不禁:“我給你預判一下啊,你要是沒跟來,現在你爸媽應該正在勸你再接再厲再婚,說不定他們連相親對象都給你準備好了,還備了好幾個,讓你先挑?!?

白燈發愁:“姐,你說他們到底愛的是我這個人,還是只要聽話的孩子他們就愛?如果過去三十年我跟你一樣不聽話,我會像現在這么狼狽嗎?”

“你跟我比什么?我是什么反面教材嗎?”齊司妙被她氣笑了,問她,“聽說過‘自證陷阱’嗎?”

白燈搖頭。

齊司妙盯著邈遠的街,這一刻她的心和無人的街一樣空曠,輕輕解釋:“人的一生總會因為外力作用不斷地進行自證,證明自己是對的,證明別人是錯的,做題是這樣,人生的選擇也是這樣。大多數人不知道,對于普通人來說其實怎么選都會選錯,因為世上沒有一帆風順,一旦挫折來臨,當下便會以為是自己選了錯誤的選項。于是人們又要自證,證明即便錯了也有它錯的合理性,不然人就會忘記快樂,沉浸在痛苦中,但是大腦比人們想象的聰明,它不允許人陷在痛苦里,因為那樣它就會生病。本來自證是大腦出于一番好意給身體的饋贈,可是有一個叫做‘尊嚴’的東西會由外向內地帶動情緒,它讓本該關注本心的自證變成了對外展現強大的證明,這種有違內心,沖擊內在本質的東西就是陷阱。愛自己的人首先要學的就是放棄對外界的自證。不過嘛,大多數人做不到,比如你爸媽,我爸媽,要不怎么說秉性難移呢,所有人性當中的陷阱都源于成長的習慣?!?

白燈回味了一會兒,問:“就是說,我爸媽愛我是對他們內心的自證,而愛一個聽話的女兒是對外證明他們成功?”

“大概……這么個意思吧。”齊司妙含混地敷衍,“一回事兒唄,過多自省也是陷阱,浪費那些時間可以玩兒多少好玩兒的事情呢?!?

“有道理,這是誰的理論?”白燈一如既往的嚴謹。

齊司妙眨巴眨巴眼睛,嘿嘿笑:“我,現編的。有這么個詞兒吧,怎么解釋就不知道了,不差事兒,總之就是讓自己舒服才是真舒服?!?

白燈呆呆地盯著齊司妙,不認識她似的:“姐,你什么時候變通透了?”

“什么叫變?我一直超凡脫俗好不好!”齊司妙嘚瑟地搖頭晃腦,不謙虛地回味過往,“28歲吧,嘖,那一年是你姐我的開局之年!”

青春期的齊司妙有多卑微,迎來中年的她就有多囂張。風水輪流轉,28歲,齊司妙迎來了人生走花路的至亮階段,在樣貌終于可以匹配上適宜年紀的那一年,“姐弟戀”扣住了時尚的脈門,只需要護膚品的稍加點綴,齊司妙就是精致的代言人。有不喜歡韻味十足、風姿綽約、從容淡定姐姐的弟弟嗎?她沒見過。所以從那時候開始,齊司妙像是進入了超長待機的扛老模式,自信的狀態讓她如同逆生長,女人就是這樣,越自信越好看,越好看越年輕,中女的齊司妙像頭餓狼,欲求不滿的彌補過去的缺失。

中女的快樂實在太快樂了,經濟有基礎,腦子有智慧,調情有手段,偶然機會齊司妙和小她五歲的貿易商談了一場精彩絕倫、好合好散的戀愛后,她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和弟弟們談戀愛的感覺:那種占據主動的是姐姐,審美標桿是姐姐,進退有度是姐姐,拿捏勝負的還是姐姐的掌控感讓她癡迷。而且弟弟耐看啊,年輕的臉龐,精壯的身材,沒被感情傷害過的粉色心肝比熱衷言情劇的女生還冒奶氣,他們沒有大叔身上的老人味兒,更沒有一肚子油的大腹便便,當弟弟洗完澡甩著他們繁茂半干的頭發時,那是水嗎?那是播撒進姐姐心田里的甘露!姐颯弟奶,性價比天花板,齊司妙覺著吹起姐弟戀這股風的人配享太廟。

原來時間的饋贈在這里,齊司妙時常覺著自己的命運是一個用爛包裹裝著寶貝的盲盒,乍一看碰都不想碰,可越往里面開就越驚喜。她享受的不止是中年綻放的美貌,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她只愛自己,沒有比獨愛自己更令她執著的事兒了。

白燈羨慕地說:“我要是也能有個大突變就好了,像你一樣灑脫,30歲不知道還沒有沒機會。”

齊司妙不置可否,突變是要掏空真心的,過早沒了真心誰知道是好是壞。她從沒告訴過任何人,灑脫的另一面是她要求自己對任何事都不要全情投入的約束,既然她能死里逃生,從此她就不允許自己付出全部,萬事留一線命運才能有退路。

如今的齊司妙快樂很多,卻都淺薄短暫,她忘了自己有多久都沒有感受過那種酣暢淋漓的過癮的滿足感了。每當快樂轉瞬即逝,心頭不自主地空了一下的時候,齊司妙都對自己說,不重要,只要更多的游戲人間,讓短的開心連續起來,快樂就能長長久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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