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子，今晚就先在這里歇息吧。”

盈乘攆，鳳九相隨，將盈引入距離頗遠的一處宮殿中。

說是去見皇后。

當然也是托詞。

盈見這宮殿內流云霞披作簾，錦繡絲緞作被，燭火如炬高懸，映得地面琉璃之瓦閃耀天光，規格很高啊。

并且還有好幾個姿容甚美的鄞衛服侍。

特別是這些鄞衛。

盈不悅言道：“我是否囚犯身份?！?

“當然不是，女公子是被圣上請來皇城游玩的?！兵P九笑道。

“那你手下這些鄞衛看著我是什么意思？”

“都是服侍女公子，女公子要是不喜歡，我就將他們遣散?！?

說罷，鳳九揮手，那幾個鄞衛便退下了。

如此聽話，讓盈一時沒什么脾氣可發。

“為女公子準備了一些新衣，如需洗浴，就召呼鄞衛就成?！兵P九再笑，“這宮中沒什么尋常人類，都是殷衛充作宮女侍衛，委屈女公子了?！?

盈咬著唇，覺得煩。

鳳九見盈不說話，便告了一聲“見諒”，就走了。

堂堂印衛，殷衛中的副統帥，千人眾，天子眼前紅人，在盈面前伏低做小，這番待遇，讓盈很生氣又無處發泄。

偏這時又有幾只瓢蟲飛了過來，想落在盈的臉上，盈一巴掌將之拍碎。

終是消停了。

盈坐在那發呆。

天色越發晚了。

偏殿之中，琉璃燈盞越發明亮。

茫茫九極皇城，該有多大，她又如何出去？

張四皓在等她呢。

盈不禁難過起來。

這時，琉璃燈盞內的燈火忽得搖曳起來。

一股風潮，開始在殿內外涌動。

不止是這間偏殿，而是整座皇城。

昏黑天色似是正在被抹涂上一朵艷麗的紅。

繼爾便有更多的紅色昂揚而起。

一顆又一顆巨大的眼球開始在九極皇城中游曳。

像是數十顆巨大的風箏。

嗡！

是銅磬聲。

“天子游幸！等閑回避！”

“天子游幸！等閑回避！”

“天子游幸！等閑回避！”

有專司風訊的愔衛在引吭高呼，他們的聲音清悅如風，伴著磬聲傳遍九極皇城每座宮殿。

每座宮殿的妃嬪均躺臥于床榻上，等著天子或者會寵幸到自己，侍女們也悄無聲息趴伏在黑暗中，她們也心存期待，畢竟天子寵幸某位侍女的傳聞，并不罕見。

不過，直到等著時刻已過，愔衛清脆悅耳的呼聲漸漸消失，那些妃嬪也仍然未曾入夢，即便有幾個睡著的，也并非是因為天子寵幸。

所以，天子游寵何宮？

幾個妃嬪走到院中，瞧向天空，就見西方某殿之上，有紅云籠罩，其色暗紅，如同有神靈之血凝在半空。

“那是何宮？”

“應是含光宮，可殿中一直無妃嬪居住?！?

“可天子為何游幸至那？”

沒人知道。

除了皇后隱有所覺。

至坤宮是皇后居所，“天子游幸”之聲響起，皇后亦未歸寢，因為她知道，天子已數年未曾游幸至她處。

雖然她是大周第一美人，但天子之心，從不在外貌。

“天子許久未游幸，今日至含光宮，是為了那……妲己吧?！?

皇后輕聲說，她主理后宮，對今天定等之事亦有所了解。

一種深深的憂慮便浮上心頭。

……

含光宮中。

盈很困。

打著瞌睡。

又猛得睜眼。

身在險地，盈當然不能輕易睡去，她不知道那個天子把她關在宮中是要圖謀什么。

如果是圖她身子，那她定要為張四皓守貞潔，寧可死，也不讓天子玷污！

所以她衣不寬解，人不入榻，在桌子干坐枯等。

但實在太困了。

又一個瞌睡扎在桌上。

啪啪啪！盈拍著自己的臉。

讓自己清醒點。

但實在太困了。

腦袋不斷低著，終是睡去了。

緊接著，她就開始做夢。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因為她瞧見了非常了不得的東西。

一個半間屋子之大的眼珠子，黑白分明，塞滿了她所在的寢宮。

盈身側的燭光，把她的影子映進那大眼珠子內中的亮膜內，像是在照鏡子。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那寢宮本就大，現代總統套房也沒它大，如今這眼珠子之大，充斥大半間寢宮，望著它，像是在地球地平線上看極近極近的月球，沒錯，就是微信啟動那個界面……微信是什么？我不知道微信是什么的。

總之，如果盈有巨物恐懼癥的話，現在該被嚇瘋了。

盈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點，但這眼珠子太大了啊！

怎么會這么大！

眼珠子倒映著盈的影子。

望著自己的影子，盈仿佛觸及到了自己的真實靈魂。

那影子是赤裸雪白的，這眼球能夠映照寢宮內一切：

紫檀床榻、名貴流蘇、水晶燈盞、琉璃地面。

但一切又都是模糊的，像是開了虛化的攝像鏡頭那樣，都是盈赤裸身軀的背景色。

而盈身上，另有八條朱色祭文，更為真實與清晰，與這些祭文相比，盈又顯得虛無。

似乎那大眼珠子所看的，全部都是這些瘞神祭文。

它想要的，也僅于此。

“瘞神駕至，寡人心悅~愿與瘞神共度百年~”

“共度百年~”

“共度百年~”

巨大的眼珠子發出震顫聲。

像是嗡嗡震動的手機。

一下子把盈從睡夢中驚醒。

她‘砰’一聲掉到地上，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睡著了，在桌上趴了一夜。

手都趴麻了，腿也麻了，盈趴在地上一時起不來。

大概是聽到寢宮內聲音，一個鄞衛推門而入，她姿容極美，身姿也窈窕，除了瞧著有幾分不像真人，一切都是絕色。

“恭喜女公子了~”這個鄞衛說，“圣上已數年未曾游幸，第一次便來女公子這，看來對女公子非常寵愛，女公子馬上就要貴不可言了?！?

“等等等等?！庇犞@話，腦門青筋直突突，“你剛才說什么？啊？我被天子糟蹋了？你別胡說！我怎么不知道！”

對啊。完全沒感覺啊。

那鄞衛便掩口笑道：“天子游幸乃是入夢，難道女公子昨晚沒夢到圣上？”

“倒是夢到一個大眼珠子盯了我半宿……”盈回憶起來，便陷入一個困惑，她有沒有為張四皓守住清白。

如果說有，那確實沒有，如果說沒有，那也確實沒有。

很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