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牢房里各種聲響終是消停下來的,剛才有的哭,有的鬧,還打了好幾架,但又能解決什么,好吹大言又極度樂觀的劉季此刻也在一邊沮喪著呢。
都是死囚了,還樂觀個屁!
張四皓則是見著蘇儀從發髻里摸出不少小甲蟲似的東西,放飛到牢房外,一問就是在搖人,便想著這家伙存貨還真不少。
而張四皓則把目光瞄準了不時會過來巡邏兩圈的獄卒衙役,眼白中浮現出玄奧字樣,他“倒映祭文”是學全了的,控制一個普通人類該是不在話下。
這獄卒腦中盡是些女人財貨,意志淺薄,張四皓沒幾下就將之摸得清清楚楚,這是“倒映祭文”有成后第一次對付普通人類,并不困難。
但隨即嗓子里一陣奇癢難忍,便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成了個蝦米模樣,咳得獄友們紛紛側目,只有盈在他背后撫摸他的背。
盈提醒他。瘞神祭文使用起來身體負擔極大,還好有自愈祭文,但也會表現得更加百病纏身、沉疴難起。
定等后就好了。張四皓關于圣儒定等的知識,并不是從蘇儀處得來,而是來自另外一些散碎的記憶碎片,該是陽虎。
蘇儀說過,圣儒三次定等后的不死儒魂十分難以毀滅,所以張四皓不知道這算不算陽虎的意念殘留。
總之他是知道,圣儒之定等,是為圣儒所學定一個分寸與尺規,就像是制一容器,告訴修此道者容量極限如何,并拔高此限,定等后圣儒便不必遵從閉口戒規,這對張四皓來說意義更是非凡。
張四皓既已走上這條從未有人走過的圣儒道神之路,也就只好一直走下去。
夜該是深了。
囚牢中人皆已困倦,相互依偎著睡去,囚室雖擠,張四皓與蘇儀這邊則是空了一塊,實在是因為張四皓形貌目前過于駭人,旁人不敢接近。
蘇儀放了那些飛蟲之后,就陷入一種迷睡狀態,張四皓如推喚他,他就說自己正在他處操縱那些瓢蟲,張四皓便懷疑他放走的是不是這個時代的大疆無人機。
于是張四皓也摟著盈蜷縮著睡去,囚牢雖破,還兼伴有夢話和磨牙,也比學堂之中那些可怕寂靜夜晚令人安心,但夜半,張四皓忽被盈喚醒。
有情況。
是的,有情況。
有人從外打開牢房鏈鎖,嘩啦啦聲響,再有腳步聲輕移,步入牢房內。
張四皓不作動作,只是偷眼去瞧,就見一個瘦高人形,長發覆面,白衣垂地,像是四足高腿蜘蛛那樣,慢慢從房頂爬進牢中來。
而給他開門的,正是張四皓用“倒映祭文”在其心中埋下操控種子的獄卒良三。
什么玩意……?
張四皓正疑惑,因為這人整個攀爬在囚牢之頂,手和腳撐著,那長腿撐著房頂,弓成瘦骨嶙峋的詭異,看著極高,又身著白衣,說是惡鬼,完全沒問題,只是怎么會被良三放進來的?
就見這個人宛如大號蜘蛛一樣在房頂爬了幾步,就在一個囚犯前落了下來,身姿輕柔無聲,長發覆面,看不清長相,還保持蹲姿,將雙腳撐開騎在一個仰身睡的囚犯身上,又以將囚犯臉掰正,稍稍打量了一下,忽得一口親在這囚犯嘴上,那囚犯頓時被驚醒,卻只是掙扎兩三下,便不動了。
而這人則是趴在那似是在啃食,從上到下,等片刻后,他慢慢抬頭,臉上已滿是血污,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囚犯從臉到腹,已被豁然洞開,五臟少了一大半。
什么玩意!
張四皓眼中翻出第三個瞳孔,牢外正背轉身免觀這一幕的良三就覺頭腦一暈,大腦如同個U盤,被張四皓將信息讀出……
霪衛大人賞我十兩銀,可以去女閭耍上一晚……
那來鶯兒身姿柔軟,睡上一晚想上一年……
霪衛大人真大方……
死囚能被霪衛大人吃掉,也算物盡其用……
被殷八衛吃,那是多大的福份……
……
草……!張四皓罵了一聲,他聽過殷八衛,周國三柱軍之一。
霪衛是殷八衛之一,記憶中的信息是由大量女性組成,體質輕靈,飛天循地,無孔不入,在戰場上可組成連綿如雨的攻勢,這也是霪衛之名的由來。
霪衛曾令對手聞風喪膽,但那是過去,殷八衛成軍已經將近兩百年,眼下的霪衛,是王城腐朽沒落龐大的無用駐軍的一部分,也是居住此城百姓恐怖陰影的一部分。
張四皓摟緊了懷中的盈,他的位置在墻角,忽又覺得身邊有人拱了過來,轉頭一看,就見閉著眼睛的蘇儀正像是一條緩慢移動的蛆那樣,往他這邊墻角里慢慢擠著。
干什么!
張四皓一屁股把蘇儀擠走,蘇儀楔而不舍,同時半睜眼睛向張四皓打手語,霪衛好色,你安全!
這像是在罵人,但那霪衛果然挑挑撿撿,彎腰撿了幾個,都沒下口,眼瞧著就要挑到墻角這邊來,張四皓閉緊眼把盈護住,聽著耳畔有了霪衛呼呼的呼吸聲……
張四皓把臉向墻,卻被蘇儀一只手撐著下巴,慢慢將之掰向了上,那霪衛‘嗬’了一聲,似是被嚇了一跳的樣子,便移向他處了。
媽的。張四皓想。
再過一會兒,腳步聲便移出牢房了,鎖鏈聲響,牢房門又被鎖上,張四皓舒了口氣,卻聽到很多舒一口氣的聲音,顯然是大家都沒睡,只是不敢醒。
張四皓瞧著幾乎把臉埋到自己胸口的蘇儀,蘇儀訕訕一笑,把支著張四皓下巴的手縮了回去,張四則也把對著他要害的瘞神針也收了回去。
“找著人了。”蘇儀說,“現在就等他來撈我們了。”
誰?
“王弼?!?
那又是誰?百字還是千字的圣儒?
“不,他還沒定等。”
……
王弼雖然還沒定等。
但卻已是此次“王城定等”的甲秀人選。
王城定等每三年一次,是周國遴選人才的最主要途徑,三百年來,已持續百屆,其中佼佼者如恒河之星,不計其數。
優秀者有六歲甲等的李耳,后又稱圣為“老子”,也有當下被稱為“孔圣”的今儒領袖孔丘,雖然孔丘另立一宗后被圣儒視為叛徒,但他自己從不諱言已身修為出處起始點是一次“王城定等”。
所以,圣儒是天下宗,王城是天下都,周國天子是天下祥瑞,那“王城定等”便是天下盛事。
王弼就是此次“王城定等”中最熱門的人選之一,其家族出過一位圣人、兩位亞圣(萬卷大儒)、千字正儒無算。
現在十八歲的王弼,一次定等雖晚,據傳卻已通讀《周易》,未定等便已顯現不低于六種字魂神通,若真如此,實可列入三百年來圣儒最佼佼者一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