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前。

張四皓感覺到自己在移動，背部刮蹭著堅實的地面帶來些許疼痛感。

好像是誰在拖著他。

張四皓睜眼，就瞧見眼前一座肉山，正沉默的移動，而他則躺在被夯實的土地上，一路被拖過學堂課室，拖過沙盤，拖過天井中院，拖進了他從未進來過的學堂廚房。

眼前這肉山赫然是屠。

屠帶他到廚房是要……干嘛？

進了廚房，張四皓被隨意一扔，扔在角落，背后散散落落仿佛不少柴火在硌著張四皓的背。

這是張四皓第一次進學堂廚房，以前這里儼然是個禁地，此刻也無心觀察環境，只是心中瘋狂猜測，屠要干嘛？

或者說，陽虎要干嘛？陽虎是當他已經死了么？

噌噌噌噌！

張四皓就看到屠在那里磨刀。

噌噌噌噌！

磨刀聲直往張四皓心中鉆，一個念頭冒了出來，陽虎不會讓屠殺了他吃肉吧？

這想法讓人難以置信。

張四皓不太相信。

所以，直到屠站起來，拎著刀向他走來，張四皓更覺驚悚，他在現代那邊失了太多血，狀態不太好，當然比之前挨陽虎一頓毒打時要強多了，但要面對屠，想贏，仍然太難。

如此想著，張四皓往后掙了幾下，持刀的屠猶如一座暗色鐵塔，也在逼近，二人越發接近，在屠俯低身子的時候，壓迫感越發可怕，張四皓擰目咬牙，鼓起力巨祭文準備往屠胸口就打。

張四皓拳頭已漲大如缽，他知道自己打不過屠的，之前那次已經證明過。

就在這時，張四皓忽得意識到，屠的目標不是他。

沒錯，屠伸手的位置，不是他，而是他的腦后。

不能打！

張四皓握緊的缽大拳頭差一點就擊出去，但終究剎住車了。

而屠繼續彎腰，根本沒看到張四皓似的，半個身體越過張四皓，抬手從他背后拖出一根東西來。

那東西又粗又長，像是柴火，但柴火顯然不會這么大，松了口氣的張四皓仔細瞧了一眼，松出的這口氣便憋在嗓子眼，讓他差點嗆到。

那哪是什么柴火啊。

分明就是一根大腿！

大腿……張四皓瞧著那條大腿，一時有些懵，哪來的腿，還是人腿……這時屠已經扯走了那條腿，開始將之放在案板上“砰砰”開切。

砰砰……開切？

張四皓眼瞧著屠將這根大腿切碎打簿，變成一片又一片的肉，頓時明白了什么，他再驚訝轉頭，就看見一張臉就落在他身側，那雙眼睛死死盯著他。

這張臉瘦長。

眼白中已生腐肉與蛆蟲。

瞧著卻依然眼熟。

分明就是學生之中的并。

因為羅圈腿被張四皓取名為“并”的同學，張四皓不知他真實姓名是什么，也永遠都不可能知道了。

再往后看，張四皓又看到了幾具尸體，并之后是魯，魯只剩下大半截，關鍵是，兩具尸體之后，黑暗中，還有尸體。

不，已經不能說是尸體，而是骸骨，像是被剃干凈的牛羊那樣，一堆一堆的散落在那。

我……草！

張四皓忍住胸中的驚駭，他明白了，那些沒有學全某條祭文的學生，竟然連祭品都當不上，他們是……食物？

陽虎簡直變態啊。

張四皓不愿意呆在尸體之中，他想要站起，伸手在地上一撐，撐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又聽到了一聲短促的“啊”聲。

驚訝低頭，張四皓就看到了僅剩下一顆頭的農。

農也瞧著他。

“啊！你……”

農發出聲音。

張四皓也不知道，農沒有身子只剩下頭，是如何還能夠說話的。

大概農想要舉報張四皓吧，為什么能夠完完整整的出現在廚房里，明明大家都是菜。

但聲音剛發出，一陣腥風熱氣猛得竄了過來，猶如鐵塔般巨大結實的屠，在聽到聲音的兩息之內，就把他巨熊一樣的腳掌踩在農的腦殼上。

啪。

碎裂。

熊一樣的腳移開，原地只剩下一灘紅白之物。

張四皓下意識得捂住嘴。

瞧著屠又慢悠悠的重新移動到案板前，切他的肉。

來時如風，去時如牛，像是得到某種指令彈過來又慢慢轉回原位的機械裝置。

張四皓憋住氣，確定屠不會攻擊他后，才開始緩慢環顧四周，覺得自己該是看到了學堂的某個底層真相。

那些骸骨可以證明。

骸骨的數目……張四皓覺得自己應該想起一件事，然后卻不記得是什么，但總歸是與那滿地的骸骨有關。

是什么呢？

張四皓手撐地，慢慢站起來，首先試著走出廚房，而他一旦接近廚房門口，屠的目光就猛得轉過來，腥風熱氣隨著洶涌而至。

顯然，不能出去。

除不能出去，不能說話之外，張四皓試著在這個大概百來平面積的廚房里晃了一下，并沒有惹起屠的任何警惕。

這廚房很大也較空，除那堆人肉人骨柴火堆外，就是一口足可兩人環抱的大缸。

大缸中有大量豆子在生長，也不知道是什么養殖法，竟然可以缸中生豆。

他們之前吃的豆子，該是源于此處，瞧起來此地不僅是廚房，也是菜地和肉場。

往缸中望了一眼，張四皓猶如望到了一個深井，缸底之深幽，似乎連通深淵，豆子如同星星點點的星辰那般在缸體中閃著微光，仔細聽還能聽到幽遠凄迷的嚎呼聲，這缸不是連通深淵，是連通九幽地獄吧。

他們吃的豆子，怕也不是普通豆子吧。

屠一直在那時剁肉。

剁剁剁剁……是這間陰森廚房的背景音。

比起陽虎，屠的動作更為僵硬。

因為陽虎很少說話，張四皓總覺得他像個NPC，此刻再近距離接觸屠，這種感覺就越發真切了。

所以這學院究竟是什么？

陽虎和屠是什么？

陽虎自稱圣儒，圣儒就是這樣殺徒吃肉的變態么？

張四皓又回到了那堆尸骸附近。

有個問題的答案就在這。

廚房沒有窗，室內也較暗，距離稍遠，就看不清那堆骸骨，張四皓不想接觸尸體，但為了這個答案，他準備翻一翻這堆尸體和骸骨。

便在這時，忽得有只手觸摸到他的肩膀。

張四皓駭然回頭，就看到了暗色中一雙如星辰般的眼睛。

盈？張四皓一喜，你怎么也在這？

別看。那些東西不重要。盈示意張四皓別去翻那個死人堆了。屠更重要。

屠……重要？張四皓不明白。

注意他的腳底。盈示意。

于是張四皓望過去，就見屠腳底下，也有絲絲縷縷的肉組織，與陽虎腳底一模一樣，儼然就是肉胎祭文的衍生品。

那些肉組織從地面的縫隙中探出，如果仔細去看，會發現整個學堂地面都由這些充滿奇詭意味的裂痕符號構成。

從這個角度看，這學堂真的好似一個大祭壇。

陽虎和屠都像是由這些肉組織連接的軌道列車，只能行駛在學堂之中，就更像是祭壇中的某種固定物件了。

如果陽虎與屠同樣狀態，那么倒映祭文就能夠偷到他們的知識。盈提示張四皓。

張四皓霍然一醒。

對啊！

但……張四皓轉頭去看那堆骸骨，總覺得有他必須要看的東西。

甚至屠的腦子更容易偷。盈認為。

因為他看起來沒什么腦子。張四皓樂了，他知道盈想表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