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祭堂。

陽虎獨自等候。

一直等到雞鳴時分，也沒等到張四皓。

他抬眼望著空空蕩蕩祭壇之上，依然血跡斑斑。

上一個被獻祭的農(nóng)，剛從祭壇上被拔下來扔在地面上，按照標準流程獻祭，農(nóng)該死，卻是沒死。

獻祭流程到這算是卡了個BUG，但依然流暢的往下進行著。

啪啪啪！

陽虎敲了三下戒尺，即便深夜，屠也應(yīng)召而來，扛起因為獻祭儀式已經(jīng)神智不清但仍然存活的農(nóng)，便出去了。

農(nóng)流出的鮮血很濃稠且數(shù)量巨大，數(shù)天里把祭壇地面覆蓋大半，地面上宛如皮膚紋理般的雕刻，也被撐滿了。

這導(dǎo)致了一個異常現(xiàn)象，就是陽虎每移一步，地面縫隙內(nèi)的鮮血便被牽引起千絲萬縷，像是已與陽虎融為一體。

陽虎來回跺了幾步，便覺時辰已到，就又“啪啪啪”再擊三聲戒尺。

屠便熱風烈氣的到了，連續(xù)加班，毫無怨言，好像沒有任何個人意志。

現(xiàn)在，陽虎將戒尺指向?qū)W生寢室方向，無須贅言，屠領(lǐng)命而去。

整個過程，好似設(shè)定好的程序那般絲滑。

十分鐘左右，張四皓被屠抓著帶到祭壇。

張四皓不是沒掙扎，十分鐘的時間，便是他的掙扎結(jié)果。

即便是通曉整個力巨祭文，他與屠之間的差距仍然巨大。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張四皓，躺在祭堂地面上，瞧著空空蕩蕩的祭壇。

其實他瞧得的被擺在祭壇上的那本《道四十》。

陽虎慢慢走來，從張四皓躺平的這個角度，便能看到，陽虎抬步時那絲絲縷縷的紅色血液組織。

陽虎腳底下這玩意怎么和肉胎祭文那么像……張四皓涌起這個念頭。

是像。盈適時表示贊同。

你怎么來了？這里危險！張四皓驚訝。

沒關(guān)系。我不會有事的。盈搖頭示意張四皓放寬心。

跟肉胎祭文很像，也像祥瑞之主身上的東西，這兩種東西，都與一個東西有關(guān)。盈趴下去觀察陽虎的腳底板。

道神。張四皓知道那個答案。

但陽虎不是說他無法修行《道四十》，因為他沒辦法散去圣儒三次定等的修為？張四皓疑惑。

也許不是主動修煉的。盈猜測。

但那意味著什么呢？張四皓猜不透，但他覺得自己距離真相更近一步了。

啪。

戒尺聲響。

陽虎示意張四皓站起。

張四皓乖乖站起，躺這么一會兒，他的傷勢恢復(fù)更快，在這個祭堂之中，自愈祭文尤其拙壯，可能與那位“瘞神”更近的緣故。

“跟我讀。”

陽虎又說。

張四皓注意到陽虎手持那卷《道四十》。

“虩齆韛衚厵麷鸜讟。”

陽虎聲音一旦念誦祭文，就變得富有蒼遠鬼魅之感，顯出了一種無法被理解的讀音和字意。

張四皓不想跟讀。

那會散去他身上的某條祭文之力。

“讀！”

戒尺揮下。

敲在張四皓手臂上。

啪！

張四皓的手臂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塌陷下去，肌肉向內(nèi)凹陷又被壓迫著像是一團肉醬那樣擠出，鮮血像是涌動的巖漿那樣往外噴涌，骨頭傾刻碎成兩截。

劇痛讓張四皓瞬間瞪大眼睛咬緊牙齒，死死盯著陽虎。

陽虎又說，“跟我讀，散去你身上無用祭文，這是圣儒道神之路！”

并再次復(fù)讀祭文。

張四皓閉緊嘴巴。

陽虎再次揮動戒尺。

張四皓也舉手，試圖捉住陽虎的手臂，他可不是只挨打不敢還手的廢物，他已習力巨祭文，有資格……

啪！

這記戒尺狠狠打在張四皓舉起的這條胳膊上。

巨大力量抽擊之下，又是一次血肉橫飛，張四皓短促的“啊”了一聲，兩只胳膊都無法抬起。

張四皓頭頂冒出大量冷汗，表情扭曲，后退幾步，打不過啊！根本打不過！

陽虎則繼續(xù)威逼張四皓：“讀！”

讀你妹！

以前老子想說話你不讓說，現(xiàn)在想讓老子說，那也是不可能的！

張四皓忍著劇痛進行思考，求證自己怎么打，怎么贏，投入全部身心，眼白中也翻出第二個瞳孔來。

瞳孔中倒映陽虎。

陽虎起步逼近。

張四皓后退。

再退。

可怎么退也快不過陽虎。

啪！

一記戒尺劈頭蓋臉砸了下來。

正在前額。

張四皓直挺挺倒地，鮮血覆面，宛如被一道驚雷劈中，所有正在運轉(zhuǎn)的思緒都就此中止。

耳邊轟轟直響。

身體上的劇痛叫囂著，代表著原始的本能，要求張四皓服從。

疼痛真的是馴服人類最原始也最有用的武器，它如同萬古八荒之前瓢潑落下的漫天大雨，傾覆著張四皓僅有的、浮萍一般的抵抗意志。

服從吧！服從吧！服從吧……

這時，一個微弱意志穿透重重迷霧來到張四皓耳邊，是倒映祭文映出的陽虎心念。

……

余八歲一次“定等”，為孔賊之外，周國年齡最少而定等蒙儒者，治十三經(jīng)之《禮記》，成三十二字字魂，得神通一處曰“博學之”。

……

“跟我讀！”

另外一個霹靂雷霆般的聲音轟然降臨，張四皓意識到自己又要挨打，便蜷起身體，等待沖擊。

……

余二十二歲二次“定等”生儒，拜大儒為師，繼續(xù)鉆研《禮記》，成三百三十三字字魂，得神通三處曰“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

……

啪！

戒尺打在張四皓身上，帶來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仿佛淹沒了那個細弱的念頭，但其始終不絕，生于張四皓心底。

……

余五十六歲三次“定等”正儒，得一千一百六十五字字魂，成神通一處曰“篤行之”，證不死儒魂。

……

余治《禮經(jīng)》得《六部天官》，卻仍距鴻儒尚遠，吾師稱余圣儒資質(zhì)至此為止，若無機緣，終此一生，無法突破萬字關(guān)卡。

……

想前人之未想，思前人之未思，以圣儒之道馭道宗之神，便是機緣。

……

吾師即亡，圣儒便再無萬字大儒，今儒孔賊乃是圣位，此誠乃圣儒與大周生死存亡之際，圣儒中人卻仍耽于安樂，虢欲助余成就此圣儒道神之法，不曾想到，虢另有心腸。

……

千字正儒，以身入祭，能得祖神青睞否？難難難。

圣儒中人，彼此算計，皆是笑話。

我已無力回天，只盼此祭之中，圣儒道神之路有成，給三百年圣儒與大周傳承留得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