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毒牙瑟縮著身體，努力排出鼻腔內污濁的空氣。

他茫然無措地掃視起周圍——究竟是怎么了？

什么叫“該還債了，人類”？

他不免想到了前些日子里城內四起的傳言。

雖然那會他受了傷在修養，沒能親自看見所謂暴動的盛況，但還是對那傳言有所耳聞的。

難道，所謂的圣火，真的是魔鬼的恩賜？

而現在，魔鬼要來收回它的賜福了？

搖了搖頭，毒牙吃力地靠著墻角站了起來。

“疼死我了……”

一旁的漢子見狀，連忙湊上來，扶住他道：

“老大，躺好就是，哪怕外面真有什么大動靜，您現在也幫不上什么忙的啊！”

聽到這話，毒牙嘆了口氣，神色低迷。

“哪還有什么老大……”

被自己依附的“大人物”給揍了一頓之后，他的傷到現在還沒好。

并且，他直接被趕出了毒牙幫——或者說，現在也不叫什么毒牙幫了，叫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愿意跟著自己的，僅僅旁邊一人而已。

短短幾天，他算是見盡了世態炎涼。

謝絕了手下的好意，毒牙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間。

暗沉的天空閃爍著赤紅的雷霆，倒映于他的瞳孔之中。

這就是……地獄嗎？

下一刻，刺耳的尖嘯印證了他的猜測。

背生雙翅的惡魔們，猶如一道道灰黑的閃電，劃破了陰沉的天際，飛躍而來。

正如惡魔本身所代表的混亂化身一般，他們的長相除了都有一對翅膀，別的幾乎沒有一處是相似的。

慘叫聲，哭嚎聲，不絕于耳。

恍惚間，毒牙忽然覺得，一道劍光在眼前閃過。

接著，在他的視野里，不遠處正狂笑著燒殺搶掠的所有惡魔同時身子一僵。

一瞬間，身首分離。

“這……”毒牙愣在了原地，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忽然，一個充滿詫異的熟悉聲音傳入他的耳膜：

“毒牙？你在這干什么？”

毒牙扭過頭一看，卻是老教主。

因為自己被按著打了一兩個小時，他也算是和老教主混了個臉熟。

他咽了口唾沫，顫巍巍道：

“大人，不知這究竟發生了什么？”

“發生了什么？”老教主的神色中帶著疑惑，但更多的是興奮。

“難道你還看不出來么？我們已經遵從大公的神諭，將薩恩送入了地獄！”

“這幫惡魔妄圖篡奪大公的戰果，大公怎可能讓他們如愿？！”

“從此，我們將踏在他們靈魂的尸骨上，成就無上偉業！”

老教主狂笑著離去，獨留毒牙站在原地。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忽然覺得它干凈得有些荒唐，有些不真實。

它好似沾滿了自己這些年來所作所為的鮮血。

雖然從前，天使教會的大人們也經常口頭上說這種東西，但他以為，只是說說而已。

他從來沒想過這會是真的。

他也從來沒追求過什么大功業——他自忖，自己只是想借其名頭，作威作福罷了。

雖然他對薩恩沒什么感情，但他也從未希望薩恩陷入毀滅。

可如今看來……好像自己真的成為了將薩恩送入毀滅的幫兇？

不，或許都稱不上——他當幫兇不稱職，當好人配不上。

也許他只配當個爛人。

毒牙愣在原地，心里第一次對自己的過去產生了懷疑。

“毒牙大人，您在想什么呢？”漢子疑惑地走了過來。

毒牙扭過頭，看了男子一眼，終于是下定了決心。

他緩緩道：

“你以后，不必再跟著我了。”

“啊？”

“我……不配你跟著，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說完，他就一瘸一拐地離開了，任憑漢子怎么挽留都沒有回頭。

毒牙行走在大街之上，麻木地觀看著一切。

惡魔們死去了，被那位魔鬼大公一劍全部誅殺。

只是，魔鬼們又來了。

并且，好像并沒有好上多少。

至少不遠處，已經有魔鬼用一袋豆子換走了許多人的靈魂。

“救命啊！”

有些熟悉的尖叫傳來，毒牙下意識轉過頭去。

一名婦人正抱著孩子，驚恐地逃跑著。

她的身后，是一名獰笑著的壯漢。

“救命？其他人自顧不暇，還有空救你？”

看來，即使所有人都面對著同樣的威脅，也仍會有如自己一般的人渣趁火打劫吧……

那婦人，毒牙還有些印象。

她算是讓自己淪落到如今地位的半個引子吧，也許。

縮了縮脖子，他將目光收回，準備裝作沒看見，就此離開。

只是，身后再次響起的尖叫，讓他還是忍不住駐足停頓。

被壓在地上的婦人抬起頭，絕望的目光恰好與他對視。

身旁的小孩已經被隨意地丟在一旁，無人注意——或許過一會，能成為某人的儲備糧。

毒牙愣住了。

壯漢的怒喝打斷了二人的對視：

“少他媽亂動，屁股抬起來！”

看著婦人絕望的眼神，毒牙內心的某根弦仿佛被觸動了。

不知怎地，他忽然生出一股勇氣，喝道：

“那邊的，給老子停下！”

許是當毒牙幫老大當久了，語氣中油然而生的那股威嚴，令壯漢都被嚇了一跳。

但待得壯漢定睛一看，卻只是哈哈大笑：

“一個瘸子也敢管老子的事了？我告訴你，現在薩恩都要沒了，老子殺人可不犯法！”

聽見壯漢的話語，毒牙沒來由地有些憤怒。

但他隨即覺得這有些好笑。

好笑到有些荒謬。

什么時候，身為外城區最不遵紀守法的黑幫幫主的自己，會因其他人理直氣壯地違背法律而憤怒？

他不知道。

但他覺得，或許自己即將找到答案。

毒牙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地喝道：

“你快走，我幫你攔下他！”

說罷，他咬著牙，直接怒吼著撲了上去！

壯漢顯然沒料到這瘸子竟然敢真的動手，一時間慌了陣腳，竟被按在了地上。

但他馬上反應過來，獰笑道：

“身手不錯啊，可惜，一個瘸子，在這種時候，就是該上菜板的命運！”

他從懷里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向毒牙！

婦人在一旁看得呆了，隨即便被毒牙的怒吼喚醒：

“我抓住他了，快他媽走！”

婦人不明白為什么這前幾天冷漠無情，要殺死自己的黑幫老大為什么忽然這樣。

但她沒有猶豫，立刻抄起身旁的孩子就開始飛奔。

望見婦人逃離，毒牙欣慰地笑了。

自己死后，應該也會下地獄吧……

但這里已經是地獄，自己會去往何方呢？

或許，自己這樣做，能讓自己后面少滾兩天油鍋吧……

“我呸！”壯漢一臉厭惡地將匕首從毒牙身上拔出，望著這死得不能再死的瘸子，啐了口唾沫，道：

“閑得發慌！壞老子好事！”

……

遙遠的天際之上，羅坎負手而立，薩恩的慘狀映入他的眼簾。

是他一手造成了這樣的慘狀。

無論看過多少次，每當看到這段劇情cg，他的內心總是忍不住觸動。

但他明白，若沒有這“小小的陣痛”，未來的薩恩，將會比這慘千倍萬倍！

時代的塵埃，落在個體頭上，就是一座山。

他的目光落向遠方。

他知道，在那里，蓓思嘉正拼命地試圖挽救穿過地獄裂隙之人，降低傷亡。

他知道，棋法師正壓制著那邪惡的主腦。

他知道……

也是時候，終結這段陣痛了。

恐怖的氣息在他身側轟然爆發，接著迅速收斂。

感知到身旁的動靜，羅坎深吸口氣，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我的天使，喜歡我為你送上的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