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以彎路為主,這座山的路則更加蜿延曲折,宛若流龍,就在他們快要走出山路,到達(dá)公路時,司機猛地剎車,還在沉迷于景色的崇逢頓時清醒,司機的額頭上也冒出了幾滴冷汗——前面有一棵參天的云杉突然倒下,若不是司機及時剎車,后果只會更加糟糕,但眼下唯一的出口被封死,他們也無法過去。
崇逢與司機一起下車,開始嘗試搬動這棵樹,但這棵樹出其的重,任憑他們使出渾身解數(shù),它就是紋絲不動。
望著眼前的樹,崇逢奮力地敲打它,眼睜睜看著他的救命稻草變成了將自己拉進(jìn)絕望深淵。他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目睹這一切,司機也沒有了先前的穩(wěn)重,絕望地坐在地上,頓時,絕望如同揮之不去的陰霾,將二人吞噬,蠶食其中。將崇逢重新燃起的希望再次無情、殘忍地撕碎。
就在這一愁莫展之際,一通電話打來,清脆的鈴聲頓時響起,崇逢扶著眼前的參天巨樹,茫然地接通電話,崇逢與電話另一頭都沒出聲,以至于安靜到旁邊人交談的聲音都可以很清楚的聽見。
時間也已來到正午,太陽正高掛在天空上,天空色湛藍(lán),沒有任何雜質(zhì),只有零散的鳥群從空中劃過,又躲進(jìn)茂密的云叢里。
“小崇?你怎么還沒來?你娘的葬禮再過九個小時就要開始了!”電話那頭傳來急切的催促,這緊迫的時間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向小姑說明了當(dāng)時的情況,電話聽完只有一聲嘆息和一聲“你盡快回來。”在她話音剛落,又出現(xiàn)了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笑聲落下電話那頭就沒了聲音。
崇逢頓時變的急燥,一會在默默盤算時間,一會奮力敲打那棵樹,一會又臥在樹上,想著與母親過往的點滴,望著天空發(fā)呆,深秋的中午十分清爽,可他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下午一點,離母親葬禮開始僅剩下最后七小時!
崇逢面無表情看著樹,無數(shù)次想將它挪開,又無數(shù)次放棄,“滴—”一聲后方傳來的響鈴劃破了寧靜,他們也向后探去—一輛深綠色的吉普車停在車后。車主眼見前面的車不走,便下查看情況。
車主是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中年男性,披著一件單薄的綠色皮衣,初見就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他的聲音很輕,與他高大的身軀形成極大的反差“怎么了?為什么不往前走?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嗎?”二人沒有回復(fù)他,三人不約而同的望向那棵巨樹,但與崇逢想象的場景不同,那個大叔沒有半點的著急,反而高興的說:“啊哈!這家伙可有夠大的!”
崇逢十分震驚,他并不覺得憑他們?nèi)齻€可以挪開這棵樹,所以他對面前這位奇怪的大叔的反常行為表示十分的不解,向前問道:“你有辦法把這棵樹挪開?大叔聽完先是一愣,然后搖了搖頭,這使崇逢感到更加的奇怪。“那您在高興什么?是在表達(dá)您的樂觀?”大叔聽完后笑的更加合不攏嘴,眼睛更是快瞇成一條縫,“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奇怪的人。”崇逢隱約聽到身旁的司機小聲嘟嚷了一句,臉上的神情也充滿了不解。
這使崇逢不僅感到奇怪,還有了些許的懷疑。天邊也開始泛黃,一天的白晝即將流去,時間也僅剩下最后六個小時!
大叔笑夠了,也覺得這么拖下去不是辦法,但一想起剛才崇逢的發(fā)問
又忍不住地捧腹大笑,又是一陣笑......笑完了,他才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取笑的語氣對崇逢說道:“搬?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腦子都這么轉(zhuǎn)不過彎?那肯定用鋸的呀!”“您是木匠?”崇逢望著眼前不修邊幅的大叔詫異地問道,“嗯”他微微點頭,隨即轉(zhuǎn)身去車上拿工具,崇逢也不敢怠慢,和司機一同上前幫忙。
這是一把比崇逢還高的鋸子,由于歲月的侵蝕,鋸身也有了銹跡,猶如在銀白色水銀中傾入流金,但這把鋸子仍然鋒利,鋸齒間還吸附著工作后留下的木屑,木匠大叔也十分利索地持著它,向那棵攔路的云杉宣戰(zhàn)。
鋒利的鋸齒在接觸到枝干的瞬間,樹干上剎時出現(xiàn)了一排整齊的凸凹不平的發(fā)印,猶如被什么兇猛的野獸根根噬咬,木匠在固定好鋸子后,便開始有規(guī)律地上下移動鋸子。“沙—沙”木條被鋸斷的聲音很悅耳,木屑如塵土般在空中翻滾落下,有的還吸在了木匠的衣服上,鋸子也被樹干嵌的越來越深......
眼前的能見度逐漸變低,夜已越來越深,那深邃的星空也銜起了明月,司機將車緩緩開向前去,打開車燈為木匠照明。
“咔”隨著樹干被鋸成兩段,木匠將上半段抗上了車,而崇逢則將下半段一腳踢下了山崖,親手粉碎了困擾他極長時間的絕望,隨著重物從高處落下的聲音緩緩從下方傳來,崇逢謝過老木匠,上了車后就繼續(xù)踏上了歸鄉(xiāng)之途。車上,崇逢焦急地看著手表,又看了看路程,在后面喃喃自語道:“還有兩小時......”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急速行駛,宛若一條受驚的游龍,望著窗邊炫麗繁榮的城市,崇逢默不作聲,駛到寬闊無邊的海洋,他無心留念,窗外的風(fēng)景不斷變化,他都無心顧及,只有天上的明月忠實的一路尾隨,才能得到他的草草一眼。
車子在一個高大的建筑內(nèi)停下車,這是一個收費站,中間采用鏤空的設(shè)計,月光照在穹頂上,下方卻有各式各樣的圖案,“過了收費站,離你家就不遠(yuǎn)了。”司機對著后排的崇逢說道。
崇逢聽到這句話,頓時輕松多了,他開始望向窗外,但不是留心看那些曇花一現(xiàn)的風(fēng)景,而是在心中倒計時緩解自己的緊張。“時間只剩下半個小時了!”崇逢輕聲對司機說道,司機也開始加速,愈加愈快“叮鈴鈴”一聲電話打來,崇逢接下了電話,將它湊到耳邊,“你怎么還沒來!”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斥責(zé),但這似乎并不是小姑的聲音,而是一個粗獷的男性,崇逢也說道:“我馬上就到,再等我十分鐘!”“十分鐘?你怎么這么磨嘰?快點!”電話說完便沒了聲音......
一個紅燈....又一個紅燈....還是紅燈,崇逢如坐針氈,望著頭頂上的鮮紅,崇逢咬了咬牙,堅定地對司機說:“能直接過嗎?我會賠償你的一切損失。”司機聽后踩下了油門,將頭上的鮮紅甩在了身后。
現(xiàn)在,再也沒有什么東西能夠阻攔他了。
車開進(jìn)了熟悉的村口,停在了熟悉的土坯房前,此刻,所有的努力都變成了現(xiàn)實,他所有的付出也在此刻得到兌現(xiàn)。
“謝謝你!”崇逢熱淚盈框地看著司機,付了錢——司機只要了他原來的車費,并沒有向他要多余的索要賠償。車子漸漸遠(yuǎn)去,崇逢也跑進(jìn)了充滿白布的土坯房里——他只想再見母親一面,哪怕只有送她一程......
月光漸弱,天邊也泛起了魚肚白,又是新的一天,輾轉(zhuǎn)了四天的他,終于回到了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繞的家鄉(xiāng),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僅超出了二十五分鐘,他堅信他現(xiàn)在進(jìn)去一定還來得及,一輪明日的輪廓也已倒映在房前如鏡一般的小溝上,映襯出面圍的樹以及在隨風(fēng)搖曳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