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河西你聽到沒?說你有手有腳呢!”
“是啊是啊,有手有腳就自己買嘛哈哈哈!”
哄笑聲從寂靜里迸發出來,似乎沒有人在意剛才那位一年級的話。
原本表情難看的河西健太也露出笑容。
“嘛,算了,正好想去食堂吃點別的了,中村你和我一起去不?”
“誒——你請客我就去。”
兩人說笑完后便直接動身前往食堂,而留在活動室的兩名社員則開始討論起別的話題,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已經開始站立不安——不過一般人也不會這樣拒絕一個前輩的“請求”就是了。
“渡來桑,考慮的怎么樣了,要不要加入?”
像是來“救場”一般,清瀨灰很快回到田徑社的活動室。
“感覺還是回家部比較適合我。”渡來天澤打量著角落積塵的器具。
清瀨灰愣了一下,原本他還覺得對方應該是對田徑感興趣的,答應的概率不低,不然也不會和自己來活動室,但沒想到才這么一會就改主意了。
他看了一眼沒出聲的兩名社員,說道:
“這樣,那還真是可惜,不過田徑社隨時歡迎你,對了你有LINE(注)嗎,有什么問題的話可以來問我。”
……
管中窺豹,渡來天澤覺得自己可能不太適合大部分的社團,特別是運動系的。
不然既給自己添堵,也是給別人添堵。
在沒穿越前,他其實就對日本的前后輩文化有所耳聞,有點類似國內的長幼尊卑。
但前者的普及之廣、尊卑之烈,是后者比不了的。
至少目前為止,他還沒見到一個低年級對高年級不叫一聲“前輩”的。
除了用尊重的語言之外,據他的觀察,低年級對高年級一般還需要正式和恭敬的態度。
例如和認識的前輩在學校擦肩而過時,點頭哈腰地說幾句“前輩您好”,都是比較常見的。
對國內的年輕人而言,這可能是個較為難以接受的文化。
至少渡來天澤覺得自己在這個年紀的話,做不到對一個只大一兩歲的人如此恭敬,更別說他的實際年齡大了他們不知多少。
話說回來,他很清楚自己一副“端”著的態度在一般人看來是多么的冒犯,那清瀨灰為什么對自己從頭到尾都如此客氣?
比起自己分析,他選擇了用最直接的方法去了解——發LINE。
“我在想一個問題,你是不是那種年少成名的天才,然后意外受傷,無法成為頂尖的運動員,最后把夢想寄托在別人身上——這樣類似的角色?”
對方回復速度很快,打了一個省略號。
“……”
渡來天澤繼續打字。
“說中了?”
“一半吧……這個先不說,河西的事對不起了。”
“這倒沒什么,從一般人的角度來講我可能才是要道歉的那個吧。”
“渡來桑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過從你的角度來講河西才是做錯事的那個吧。”
渡來天澤有些意外對方這么好說話,而且還能換位思考。
“也許吧,所以能先說一下我說對了哪一半嗎,我很好奇。”
“渡來桑喜歡跑步嗎?”
“還行。”
“有參加比賽的想法嗎?”
“有一點。”
“也就是……‘半吊子’?”
“不夠準確,有點類似‘業余愛好’的感覺。”
“明白了,但哪怕是‘業余愛好’,能夠拿出一點成績也是更令人快樂的吧?”
“也許,不過看著實力一點點增長確實會令人愉悅。”
“那來訓練吧!”
“?”
“黃金周有時間嗎?”
“有,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來教我訓練?”
“談不上‘教’,只是分享一些經驗……總之,在訓練這方面,田徑社的老師不一定比我厲害。”
“那行,時間地點你定。對了,你有什么喜歡的東西?”
“怎么了?”
“當然是給你買點禮物,不然我白嫖你?”
“……”
清瀨灰感覺今天是自己打省略號最多的一天了。
“好意我心領了,其實也不必太過客氣,我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私心。”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但對我來說是‘兩碼事’,不過既然你都這么說了,剛好我現在沒什么錢,就先這樣吧。”
“……”
不可否認,清瀨灰覺得渡來天澤是自己見過的最奇怪……不,最奇特的人。
雖然行為舉止異于常態,但并不是無法理解。
長期生活在這個講究年功序列(注)的社會,要說之前不對他的“不尊重”感到不快是不可能的。
但清瀨灰其實并不喜歡所謂的前后輩文化,平時也基本不會行使前輩對后輩特有的“權力”。
基于這點,以及他本身對對方有所請求,他才沒有怎么在意那份“不尊重”。
而且到底怎樣才是尊重呢?
至少從剛才的談話里他并沒有從渡來天澤身上感受到不尊重,只是有些許的高傲。
不過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不在乎許多事情吧,至少他沒有那個勇氣去對抗那種文化氛圍。
……
咔嚓,咔嚓。
電車里不時響起車輪軋過兩軌銜接處時發出的聲音,讓人知道這輛電車正平穩地行駛著。
渡來天澤坐在座位上望著對面的窗外,電線隨著聲音此起彼伏,遠處是看不到邊際的建筑。
很快視野變得明亮,那是一片寬廣的河堤,河堤的上方是天空。
透徹見底的蔚藍色仿佛要銷匿似的,漸漸變薄。
上面重疊成一團的白云在空中溶散開后流了出去,一層微微發黃的顏色又輕輕籠罩著這一切,映射在河堤上像是披著一層粉色的輕紗。
“這是啥啊?超搞笑的哈哈哈!”
“什么什么,也讓我看看。”
吵鬧聲突然從不遠處傳到渡來天澤耳里,他轉頭看去。
是幾名中學生,正圍著一個手機看。
不過很快他們當中就有同伴出來勸說打住,以免“迷惑”四周,也就是不給他人添麻煩。
此時列車已經駛過河堤,再次進入建筑群當中,渡來天澤便不再觀望窗外的景色,觀察起這節車廂內的眾人。
人不算多,以學生為主,因為距離大部分上班族下班的時間還有一會,加上這里是在人流量相對較少的八王子市(注)。
要說和國內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比較明顯的可能就是偶爾出現的一些背著紅色大書包的小小身影吧。
每次看到這些小學生,渡來天澤就會頓感自己身處異國他鄉。
對于日本小學生自己上下學這事,國內也有過相關報導,大抵是吹鼓日本的治安和教育。
那么事實究竟如何呢?
既然日本社會有大量的這個現象在,理論上來講有關兒童拐賣的類似安全事件是相對較少的,除非家長們從來不關注這些信息或是他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孩子。
但兒童能安全上下學不代表日本整個治安就好,前兩天他還在網上看到日本警察廳的一項有關日本國民安全感的民調。
結果顯示有近四分之一的人對日本治安狀況不滿,三分之二的人認為過去10年來日本的治安狀況有所惡化。
值得一提的是,給日本民眾帶來不安全感最強的四項主要犯罪里,有一項是兒童虐待。
當然,數據只能用來參考。
比起治安問題,渡來天澤更好奇教育上的問題。
例如日本盛行的前后輩文化,這到底是從一個人生命里的哪個階段開始生根發芽的呢?
啪!
又是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了渡來天澤的思緒,不過事發全過程都被他看在眼里——幾名小學生當中,一名小女孩不小心弄潑了飲料。
此時車廂內的人冷眼旁觀,女孩們則拿出隨身的紙巾蹲下去擦拭。
但很快紙巾似乎用罄,渡來天澤注意到那位弄潑飲料的小女孩用手不斷在背包里翻找,臉蛋也變得有些微紅。
與此同時,這位小女孩的幾位同伴開始向四周鞠躬致歉。
但等致歉完,小女孩的手也沒能從書包里抽出來。
片刻安靜后,豆大的淚珠在她眼眶里逐漸匯聚成型。
“給。”
沒等淚珠化成線,渡來天澤就起身把準備好的紙巾遞給了小女孩。
“謝謝大哥哥。”
小女孩接過紙巾道謝,用另一只手抹掉眼眶的淚珠,然后繼續擦拭地上的飲料。
等擦拭完,小女孩和她的同伴們再次向四周鞠躬致歉。
渡來天澤注意到那個小女孩最后朝自己看來,再次鞠了一躬。
對此他回以一個笑容。
“叮!任務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