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有薄薄的白霧,王巡撫一隊已經收拾妥當,王冬寶站在門邊,張望著門內,可久等不到人,只能略有委屈的跟著祖父離開。
他的阿姐不想見他,文鶴哥哥也是。
“樂嘉,此后王家艱難,須扶持相伴,重振門楣。”王巡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他還瘦弱,方為幼學之年。
如今風雨飄搖,王家深陷泥潭,想要脫身,只能先穩住他,才有與神明大人一談之機。
至于王春桃,王巡撫暗悔又嫉恨。
真沒想到,她居然有這么大能耐,能讓神明大人對王家動手。
“祖父,我定不負。”王冬寶拱手,又變出一沓子銀票,“阿姐與祖父有誤會,阿姐才會如此,還望祖父寬容。
這些是我攢的,雖然不多,也希望能為家中解憂。”
“你有這份孝心,祖父欣慰。”王巡撫按住他的手,語重心長道,“不過此次劫難雖有,還沒落到這地步。”
“癥結所在,是神明。”
王冬寶明白了祖父的意思,但他也知曉,桑落大人對王家動手,絕非一時之興。更不會是,為了王春桃的護短。
他年幼,可卻不傻。王家在京畿多年,必是有錯漏之處,只是他勢單力薄,耳聾眼瞎,無法知曉。
而且,王氏是他的父族。
父親臨終前,也是這么說的。于情于理,他都該幫扶。
“祖父,等同你一道安置完善,我便去清平找神明大人求情。”
求情這個詞觸及了王巡撫的敏感神經,他的臉不可忽視的冷了一瞬,而后目光勾了勾王冬寶的眉眼。
王冬寶還沉浸在如何跟桑落大人求情的思考中,未曾注意到王巡撫那晦暗的神色。
吳文鶴出門,看見正在給馬清理鬃毛的王春桃,似乎是在等他。
“沒成?”
“沒想到他會耍無賴。”王春桃對這個血緣上的祖父有了新的認識,一想到他說那句盡可宣揚王家欠債,絕不會給她一分錢財,竟然生出一絲可笑。
“原本想著他要些臉面,這些日子王家住在府內的開銷我可是墊了大半。”王春桃眸眼多了點惱怒,“真是可惜。”
吳文鶴低頭笑了笑,大人低價買下了王家族邸,王巡撫心中自然氣惱,不肯再讓他們得逞。
“聽王冬寶說,一路上散了許多錢財,才保著自己入京。”王春桃自言自語,“這么一路非要見到皇帝,莫不是有什么能翻身的后手?”
“欠條收好,早晚用得上。”吳文鶴對王家也沒有什么可同情,內里早已腐爛,只是早晚而已。
“不必逼得太緊。”吳文鶴看著王春桃若有所思的模樣,稍稍提醒道,“他能到如今位置,不是運氣。”
“嗯。”王春桃摸了摸韁繩,而后順勢上馬。一氣呵成,她輕輕拉著韁繩,“花子還在姜胡村,今早傳信于我,似有要事。”
吳文鶴點點頭,看著王春桃縱馬而去。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或許是想到了桑落,他一直沒等到她的消息。
他們約定好通信,他在窗戶上用筆墨留言,桑落大人在樓下空地用擺放花盆的方式留言。
卻一直沒有消息,吳文鶴不免心焦。
或許是心有靈犀,午間之后桑落就給他留了言,是一朵漂亮的三角梅,也是朝陽城最常見的花。
“吳文鶴你在嗎?”可視門鈴響起,叮叮當當的,像是風鈴在竹林中歌唱。
吳文鶴快步走到門邊,“大人,我在。”
“你這會兒有空嗎?我有事要問。”桑落隔著門,聲音卻清晰。
“此刻閑暇,知無不言。”吳文鶴看著屏幕上的桑落,她今日隨意的編了兩個麻花辮盤著,像是垂著的兔耳朵,配上蝴蝶結的甜美可愛。
“昨日午間,李木子宿舍的門是開著的。”桑落頓了頓,不知道怎么開口,這事他沒有告訴周小青和吳澤瑞,因為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桑落也不免有些觸動。
“木子她,是已經。”吳文鶴看著屏幕里的桑落一臉為難,心里隱隱猜到了。
“我從她的宿舍到了清平,她當時已經毒發身亡。”
吳文鶴沉默了一瞬,難得的失語。
門內門外,都寂靜著。
桑落舔了舔唇,才繼續道,“我是在清平外的歸風谷山腰看到的,她倒在地上,臉色已經發紫,沒有呼吸。”
“她倒下的地方,有一塊墓碑,但是我不認識墓碑上的名字。”
“應該是謝婉卿。”吳文鶴的聲音也隨著心情低沉。
“謝婉卿?和謝少師有關?”桑落現在對姓氏很敏感。
“謝婉卿是平昌城謝家一脈的女兒,也是木子的閨中密友。”吳文鶴聲音有些啞,似乎有所感懷,“謝婉卿從小體弱,藥石難醫。”
“那時盛譽邊疆率兵而來,平昌謝家知曉大戰難免,將謝婉卿托付給了木子。”
“后謝家被滿門屠戮,謝婉卿雖在清平躲過一劫,可不到半年便郁郁而終。”
“謝家忠烈,可那一仗之后,平昌城幸存十不足三。平昌新任城主軟弱,不敢得罪盛譽,謝婉卿無法歸城。
李木子便將她葬在歸風谷,可與平昌遙遙相望,借風歸鄉。”
桑落聽了一大段話,再次對盛譽的所作所為和地位有更清晰的認知。只是此刻不是糾結于他,而是李木子。
“李木子選擇死在謝婉卿墓前,你覺得是人為嗎?”桑落想,在沒有親緣關系的墓碑前自縊,只有兩種死亡可能,一種是殉情,另一種是贖罪。
“可有說是什么毒?”
“我在清平只能待上四個時辰,那個時候還沒查出來是何毒,應該罕見。”桑落欲言又止,卻還是開口問了一句,“宋若隅這個人你了解多少?”
“匪徒出身,后入鏢局。李木子在信中說過,是少有耳清目明的聰慧人。辦事老練,雖常常出格,卻有意料之外的成效。”
“那宋若隅喜歡李木子這事,你知道嗎?”
“有所耳聞。”吳文鶴聽著之后沒了聲,暗自揣摩,“大人是認為,宋若隅所為?”
桑落搖了搖頭,“我不了解他們。但是我覺得,李木子作為清平人,又是我的學生,作為女子她也沒法到別處做官。那宋若隅想要升官發財,甚至投誠朝廷,都不能越過李木子去。”
清平因為她,成為了完全自治的城池。雖明面上是學生傅雪的封地,可除了每年除了繳納賦稅,一應律法和官員選拔都是清平內部負責。
“如果是宋若隅,他背后定有勢力。”
因為是李木子,朝廷才不敢動這塊地方,換個旁人來,必定是其他勢力或朝廷盯上這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