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了吳澤軒的壞話,就看到了下值的本人,饒是桑落也有點尷尬。
李花子的失魂落魄被吳澤軒一言察覺,“發生了何事?”
“沒什么。”李花子避開他探究的眼神,“符秀秀的兇手找到了。”
“誰?”
“就是桐花巷的那個符瘸子,我們住在桐花巷時,她常常幫我縫補衣裳,還給你縫了褲子。”李花子說著又緘默了,只是感覺心累了些,擺擺手,“算了,我先回大理寺,還有些公務。”
吳澤軒欲言又止,靜靜的看著她離開,才轉向桑落道,“大人,我聽說有人冒犯了您?”
“都解決了。”
“大人,下值前魏尚書尋我,言刑部郎中一職空缺。”
“給你升官?那個刑部郎中幾品,原來誰做的?”
“正五品,原是韓家的韓丞相次子之嫡子。”
“從五品到正五品,也算是進了一個臺階,慢慢來。”桑落察覺著他神色有異,“可是覺得施展不開手腳?”
吳澤軒搖了搖頭,“我這個年紀,無權無勢能走到如今,全是倚仗了神明大人,才得一分公平和青眼。”
“若是我再借神明大人之威,妄求過多,恐引人非議。”
“你的意思是要拒絕?”桑落皺眉,這男人在矯情什么?
“還請大人能夠替我給魏尚書說情。”
桑落滿臉嫌棄的看著作揖俯首的吳澤軒,他是在演清正不喜權勢,還是以退為進?
“你說的在理,刑部不同于其他,更看重案件處理,能力至關重要。硬著頭皮上,未必能有好結果。”
桑落一口答應,又笑著道,“你覺得李花子的能力如何?值不值得往上升?”
吳澤軒訝然,他不意外李花子會晉升,只是沒想到桑落會詢問他。
“花子努力且韌,遇事愈發沉穩,對許多案子處置老練。雖任錄事未久,已然獨當。破格為從七品錄事,并非倚仗神明大人,而是她孤軍深入,破了兩個拐賣幼女的案子。”
“你這么一說,我倒覺得主簿之位委屈。”桑落思考了下,額前落了細碎的發,被風輕輕吹動著,“主簿也是從七品,你覺得評事如何?我記得是從六品。”
“評事輔佐寺正斷案,能直接上公堂接觸案情。這是花子一直期盼的事。”
“那就這個。”桑落心中稍有意外,吳澤軒順水推舟,和李花子的反饋似乎些許不同。
還未深思,就被來人打斷。
“神明大人。”王春桃和吳文鶴一前一后的從大理寺出來,這讓吳澤軒略有意外。
“李明珠怎么樣?”
王春桃上午去瞧了李明珠,所以未曾跟隨桑落,她猶豫了下,“胎不算穩妥的,只能用藥先保著,只是月份不算大。若是能保著兩月,孩子出生倒也是沒問題。”
“你們為何從大理寺出來?”吳澤軒問出自己心中疑慮。
“張海青在牢獄里被老鼠咬傷。”王春桃瞄了眼桑落神色,繼續道,“因著張海青是得罪大人,大理寺摸不準是意外還是神明大人有意懲戒,便找人通報了左丞。”
“我恰好尋他,便一同去瞧。”王春桃說話聲音總是平緩,聽得桑落有些犯困。
她確實沒有午睡,淺淺的打了個哈欠。吳文鶴望了望晚霞滿天,少女半瞇著眼如小貓似的側臉慵懶又透著愜意,看著便心生歡喜,嘴角不由得上揚。
今日他總怕,怕她因著這事而惱怒煩悶,過不好這一日。
她在人間的日子不多,他總希望是每日都順遂有趣,博她一笑。
不懂吳文鶴滿腹柔情,桑落坐在回去的馬車上已經進入夢鄉,隨意的依靠在王春桃膝蓋上。
大概桑落本就是模樣年輕嬌俏,閉上眼沒了平日眸子里流出的沉靜冷淡,她就好像個觸手可及軟糯的小姑娘。
不諳世事又天真無邪,王春桃看著桑落的臉微微出神,忍不住胡思亂想,要是再過上數十年,等到她白發蒼蒼,再見大人時,是不是就好像是孫女和阿婆。
吳文鶴坐在馬車外,看著落日西沉,一點點的消失在天際。
王家離六部并不算近,整個天邊的余暉盡收于黑夜,車馬停了下來。
桑落困的睜不開眼,勉強坐起身的睡眼朦朧。
為什么不去宿舍里睡呢,因為她今天來來回回已經突破了最高上限。
桑落伸了個攔腰,慢慢的被吳文鶴攙扶著下車,天色昏暗,顯得馬車上的燈籠格外明亮。
小廝在門外看著,就招呼人往里跑去。幾乎是很快,整個院子得了消息,小廚房便開始運作。
吳文鶴和王春桃也臨時入住了這里,其實每個人晚上都會回宿舍睡,重要物件也都放在宿舍,住在何處都沒什么不同。
稍晚些的時候,李花子被吳澤軒接回來,還捎上了李望才。
李花子的狀態比離開前好了些,桑落坐在屋子里,已經和吳文鶴他們已經打上撲克,此刻精神的不像話。
古代的冬天,娛樂活動缺乏,其他院子早早的便睡了。
只剩下他們這個院子,還存了點歡聲笑語。
不過很快就歸于寂靜。
悄無聲息的,在眾人回到宿舍睡覺之際,桑落提著一盞小燈出門去。
倒是也沒走多遠,只是走到了王家偏門,那里的門早早關上了。只有值勤的人,屋子里還亮著,不過她并未驚動。
輕輕的打開了門栓,開了門讓夜風順著飄進來。
她剛坐在門檻上,無聊的數星星,數到一百一十五顆的時候,就聽著遠處有馬蹄聲,咚咚咚的敲擊著路面。
似乎還有振動,在寂靜之中格外的敏感,桑落順著聲音,看那處黑暗,模模糊糊的,好像真有人影。
她稍稍站起身,提著一盞小燈晃了晃,轉瞬間馬就到了跟前,人也翻身下馬而來。
“神明大人。”
“你回來的可有些晚。”桑落看著一路風塵仆仆頭發凌亂的秦鈺,他此刻雙眼藏了輪月亮似的。
“神明大人,我回來了。”秦鈺氣沒喘勻,只覺得胸膛的一顆心發燙的厲害,他一路飛馳,在城門關閉的最后一刻趕回來。
他很慶幸自己趕回來了。
若是等一夜,他可能難以鼓起勇氣返回京畿,那樣他永遠不會回來,也不會知道有個人在等他。
他瞧著眼前的少女,她眼神平淡又溫和,注視著他的時候眼尾微微上揚,美貌之人很多,可是能將黯淡的他放在心上的,唯眼前人而已。
“走吧,回家。”桑落似乎也很高興,扭頭而隨著身體甩動的辮子也高高的,昂揚著歡快情緒。
“好,回家。”秦鈺第一次說這話,也是第一次對家有了具體的概念。
少年牽著馬,跟著手執宮燈的姑娘,眼睛里早有了比月夜星空還璀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