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愁冷冷立在轅門高臺上，死死盯著不遠處從密林間冒出的不速之客。

一人一馬，正在慢悠悠地朝山寨靠近。

那騎馬之人全身包裹在漆黑甲胄之中，只露出一張較為黝黑但能看出很是清秀的臉頰來。

人，他不認識，但馬，他很眼熟。

‘四弟...’

莫離愁心中哀嘆一聲，哀思如潮到極致，就變成了怒火中燒。

“把我四弟的尸首還來！！！”

馬蹄隨聲一頓，夜華緩緩抬起頭，輕聲細語道：“就埋在江邊以南十丈的地方，我立了碑，不會變成孤魂野鬼的。”

莫離愁先是一愣，后久久說不出話來。

夜華也不著急，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

突然一片薄雪落下，在兩人對視中緩緩飄搖至地。

這冬天的第一場雪，終是開始下了。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投降，并交出所有大炮。”

又是一陣沉默，在愈下愈大的雪中彌漫開來。

莫離愁強行壓住心中哀痛，從身邊手下接過火把，冷冷逼喝：“你現在就滾回北方，我可以當作無事發生，我也...從未見到過你。”

“可我已經來了，你也已經見到我了。”

夜華依舊輕聲細語道，說話溫柔的就不像是個軍卒，反倒像個書生。

話應剛落，就見空中雪花猛地朝天倒飛，巨響轟鳴吐出一顆鐵球，擦過夜華的臉擊在地上，嚇得馬兒揚起前蹄止不住驚鳴。

待馬兒重新落地，從莫離愁的視角來看，只見那馬首之后，那人面首消失，只有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正對準著他。

“砰！”

同樣一聲轟鳴過后，莫離愁扔開用來擋槍的手下，臉上同樣被鐵珠擦出一道血痕來。

兩人初步交涉，以失敗和禮尚往來告終。

“那就開戰吧！”

莫離愁正要轉身離去，就見一手下慌張跑來，同時寨內隱約有騷動聲愈演愈烈！

“首，首領！大事不好啦！有歹人不知從哪里翻進后寨了！”

那小卒話剛說完，就有劇烈爆炸聲從后寨傳來，響聲震耳欲聾且急促延綿不止，直至半座寨子都化作火海方才停下。

黑煙如柱，到處都是人跑動和牲畜受驚沖破圍欄后四處逃竄的亂象。

莫離愁大驚失色，又憤怒不已，再轉身就發現轅門外下面那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獨留那匹馬兒，還在埋頭覓食枯草。

厚重鐘聲悠悠，莫離愁當機立斷，下令一半人手去滅火，其余人全部守在轅門處，提防敵軍趁亂突襲。

而他本人，則要領著親兵，前往后寨殺敵。

可剛推開內寨大門，眼前悲慘景象，就令他呆立原地。

數十名身穿黑甲之人，猶入無人之境在那肆意妄為，有的在四處潑灑火油，有的在到處扔擲火把。

原本以為能抵擋一陣子的數十名守衛，居然硬生生被殺的一干二凈！

不光是守卒全部被殺，那些負責看護保養大炮的工匠們，也都全部慘死。

尸首橫七豎八地散落著。

這一幕，直接刺激到莫離愁的神經，他慘笑一聲，手中大刀也哐當落地。

他無助地跪在地上，好似力氣被抽光，好似世間一切，都已與他毫無關系了。

武庫被炸，大炮被毀，一直好生伺候的工匠們也全都死了，就算他能殺光這幫黑甲，又能如何呢？

上頭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最起碼不會放過他。

“推翻暴秦！誓死不屈！”

一名親兵怪叫著給自己壯膽，舉著手中大刀就朝那黑甲殺去，可只聽見叮當一聲，那刀身劈在黑甲身上后，瞬間就斷為兩截。

而那黑甲紋絲不動，只是轉過身來猛地踢出一腳。

勢大力沉的踢技，直接將親兵踹的倒飛出去，在地上翻滾幾圈后便不動彈了。

其他親兵也都呆呆立在原地，見老大都沒了戰意，他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是戰？還是逃？

有人焦急跳腳，不斷搖晃著莫離愁的身子：“大哥！咱們撤吧！”

這句話驚醒了他，莫離愁回過神來，反手抽在那人臉上，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撤什么撤！把前寨的人都給我叫過來！我要殺光他們！哈哈！我要殺光他們！！！”

那人連忙連滾帶爬回到前寨，見人就叫其丟掉手上木桶，趕緊到后寨去。

浩浩蕩蕩的幫眾涌進后寨，將那十名黑甲圍了個水泄不通。

莫離愁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悍不畏死地一擁而上，誓必要以多取勝，用人堆也要將這些黑甲給活生生擠死！

可惜，他們碰見的是大秦最精銳的悍卒。

十名黑甲背靠背圍成一圈，整齊劃一舉起手中突火槍，打光槍膛后直接丟在地上，從背后扣帶上抽出另一把來。

百支突火槍，全部被夜華下令，集中供給在這十名什長身上。

夜華當然沒有蠢到，以為只憑嘴皮子便可招降敵人的地步，他那是在以身作餌，吸引敵人注意力。

當他在轅門前拖住敵軍首領之時，郎衛們早就悄悄順著密林，繞道潛伏至這后寨附近。

用之前訓練的方法，很快就搭起了人梯，十名肩負重任的什長親自上陣，翻進去后很快就找到了大炮存放位置。

他們還驚喜的發現，爆炸所需材料敵人已經給準備好了，火藥什么的就那么隨意與炮車堆放在同一房間內，連個框蓋都沒有，壓根一點安全意識都不具備。

只需丟進一顆火折子，便能造出一場盛大的煙花表演。

爆炸余波又順勢點燃了其它房間，就這樣依序燒過去，很快整座后寨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這便是夜華的計劃，跨時代的小隊突襲戰術，狠狠地碾壓了這幫只有技術產物，卻毫無戰略思想的“原始人們”。

幾輪射擊過后，再無人敢上前，郎衛們也都松了口氣。

原因無他，突火槍都打空了，臨時再壓膛肯定是來不及的。

就這樣，十名郎衛便外強中干地俘獲了八十六名敵軍，趾高氣揚地打開了山寨轅門。

迎接他們的指揮官入寨。

夜華重新騎上那匹駿馬，晃晃悠悠進了山寨，一路來到已經被捆綁住的莫離愁面前。

下馬，抽刀。

莫離愁絕望地閉上雙眼，可只聽見蹭蹭兩聲，自己身上的繩索束縛應聲斷裂，掉落在地。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出你知道的一切，我便放過你全寨人的性命。”

夜華低著頭，看著自個腳尖。

盡量不想讓那人間煉獄出現在自己的視野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