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
瘦弱男子愣了半晌,旋即立刻反應過來,雙手連連在身上摸索。
隨后又爬到兩個同伴尸體前,里里外外摸出四兩多碎銀,顫抖著雙手送到方墨眼前。
方墨盯了他片刻,一把接過銀子,忽然笑道:
“我不是什么嗜殺之人,問你幾個問題,回答了我就走。”
瘦弱男子趕忙點頭。
“鏢局的車隊究竟遭遇了什么?為何整個鏢局只剩下你們三人?”
先前坊市聽到風言風語,方墨便覺得蹊蹺,遠峰鏢局與府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甚至不排除,有官方侍衛隨行護送。
如今卻說被一窩山匪團了滅,說出來未免荒唐了些。
瘦弱男子喉結滾動,眼角瘋狂顫抖著:
“具體始末,小的也不清楚,只是知道,府衙那里委托我們運送一批貨物出城……至于我們三個,當天意外錯過,所以才……”
“什么貨物?需要一整個鏢局的人全體出動?”
方墨皺了皺眉,一般而言,一批普通的車馬商隊,二十位鏢師護送便足以了。
然而此次,遠峰鏢局近百名鏢師卻盡數出動。
這顯然不合常理。
瘦弱男子垂首囁嚅:
“不知道,是府衙那邊親自吩咐的,說是非常貴重,不容出錯?!?
“府衙嗎,徐家人……”
方墨抬腳走進正廳,目光四下逡巡,淡淡道:
“你們鏢局的‘賬簿’在哪?給我看看?!?
由于鏢局的特殊性質,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在每次商隊出行前,雙方都會清點一番貨物,并整理入冊,各自留存一份,方便事后查閱。
尤其是府衙相關的貨物,上面還會蓋有專門的“官印”,很是顯眼。
“賬簿?”
瘦弱男子先是一懵,隨后趕忙爬起身子,口中邊嘀咕著:“有的有的!”,邊手忙腳亂的在一張檀木桌后翻找起來,紙張碎屑亂飛。
半晌后,一本厚厚的賬簿,便出現在方墨面前。
瘦弱男子貼墻而立,惶惶不安。
無視對方存在,方墨算著日期,直接翻到目標那頁。
紙張“唰唰”聲響起,片刻后戛然而止。
然而映入眼簾一幕,卻令其臉色瞬間凝固。
那頁賬目被撕掉了!
詢問瘦弱男子,對方只說是當天便不見了,惶恐無措不似作假。
看來此間之事早有預謀,布局深遠。
方墨表情冷冽幾分:
“你確定鏢局護送的那批車隊,真的死在了山匪手里?”
瘦弱男子猶豫了下,低聲說著:
“小的事后曾去尋找過,整個北邙古道走了大半,卻連半個尸體、乃至戰斗痕跡都沒找到……不過前日下了大雪,估計就算有痕跡,也都被抹沒了吧……”
“這怎么可能?”
明知對方不敢欺瞞,然越是如此,便越叫方墨疑惑。
沒有尸體……百來號人的車隊,如果爆發戰斗,現場必然留下痕跡。
除非,所謂的戰斗根本不存在,或者……
方墨無意識翻動著手中賬簿,心思逐漸活絡。
鏢局的那群人監守自盜,挾持整個車隊,隱秘逃離了?
如果事情真是這樣,府衙也未必不知情吧?
其實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只是太過荒謬,他不愿往那方面聯想。
手上動作微微停滯,方墨目光隨意瞥向那本賬簿,眼神卻倏然凌厲!
賬簿上的內容,是府衙委托鏢局,護送一批礦石物資。
這些內容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上面的字跡!
這些密密麻麻,如蟻蚊爬行般的字體,與那本《草堂筆記》,居然如出一轍!
“賬簿的抄錄者在哪?”
“鏢局的管事是府衙委任來的,出了事后,他便回府衙了?!?
方墨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府衙……
不管怎樣,至少如今可以確定,那本《草堂筆記》并非他人調換。卻是來自徐家,來自府衙。
至于這么做的原因,方墨也能猜測出一二。
那位郡守老爺的岳父,正是德安府的巡撫大人。
與方墨父親,定安侯是朝堂政敵。
也就是所謂的“黨爭?!?
講究朝堂上干干凈凈,朝堂外勾心斗角。
但謀殺政敵子嗣的事,仍舊是相當沒品的。
大家都有后代,今日你殺我,后天我殺你,沒完沒了。
真正的大人物,不屑于這么去做。
估計,只是徐家的一家之行。
要抓緊提升自己了。
不再去想,方墨看向瘦弱男子,不由好奇:
“你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我這里竊走錢財的?”
后者雙手奉上一本小冊子,肉疼中夾雜著諂媚:
“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手段,不值一哂,大爺想要,就送與大爺了!”
方墨接過看了一眼,小冊子名為《盜經》。
盜竊的盜。
……
……
出了遠峰鏢局,料峭寒氣吹拂方墨面頰。
繁華嘈雜重新充斥五感,光潔的石板路上。
少年長長呼出一口霧團兒,先回了趟坊市,給了暖兒一兩銀子,吩咐其購買藥材。
隨后獨自回了方府。
臥房內。
方墨靜靜坐在桌案前。
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停止顫抖。
他殺人了。
明明前世連只雞都沒殺過,如今面對近在咫尺的血腥殺戮,卻出奇的平靜淡然。
就好像殺人對他而言,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如果他不是什么“變態人格”的話,那就只能把這種變化,歸結于小成的能言善道了。
“心火如炬,內壯心神?!?
內心強大,便無所畏懼嗎……
方墨內心震動,眼前字跡徐徐擴散。
【技藝:八臂羅漢掌?。ㄈ腴T)】
【進度:69/300】
【效用:八臂如影,力有內勁?!?
“今日全依仗它了,否則單憑如今的我,在那二人面前,恐怕連半招也走不過去?!?
“含陽奇術副作用太強,能不用就不用。”
方墨輕輕推掌,感受著體內的氣血運行。
身體內,似有一股股熱流,順著經脈淌過,額頭隱隱沁出汗珠。
這才發覺,這門佛門武學,似乎對氣血方面有著一絲溫養效果。
“怕不是什么簡單法門……”
方墨微微坐直了些。
剛剛那三人都是下九流出身,認不出他這門掌法的玄奧。
可若有眼力好的人在場,估計很輕易便會看出他的掌法,與佛門有關。
大離朝嚴格控制武籍流傳,清河郡大部分的武道典籍,都被府衙官方集中存儲、妥善保管。
凡俗已是如此,何況佛門?
清河郡雖不大,卻也不小,入品武者還是不少的。
一些高手,光是看運功途經、氣血運轉……便可以大致推測出武道流派,與招式類型。
若不想被他人看的透徹,便只能想辦法隱藏這些東西,或想辦法掩蓋,甚至修改!
而能做到這種事情的,唯有“心法!”
這是方墨偶然在一本閑書上看到的。
所謂心法,便是通過日常修煉,以達到調整精神內在、氣息運轉……使武學更加契合自身的的一種方式。
“內練精氣神,外練筋骨膜?!?
便是這個道理。
“只可惜,心法比一般武籍更加少見,連府衙的案牘庫,都未必會有。
“清河郡擁有心法的地方,估計只有慈云寺了?!?
方墨搖了搖頭。
不然的話,內外兼修。
只要心法足夠強大,未必不能掩蓋羅漢掌印的“佛性”,或許還可以將其修改,甚至自創法門!
到那時候,自然不必遮遮掩掩。
“這門掌法,以后少在人前施展……至少在我得獲心法以前。”
或許應該再學一門,不那么顯眼的武學。
方墨嘆了口氣。
“眼下要務,依舊是打熬氣血,否則我這身板,哪怕再多武學傍身,也無力施展。”
這時,門忽的響了。
暖兒帶著藥材,進入臥房。
方墨先是瞧了眼藥材,又看向暖兒。
小丫頭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好。
“怎么了?”
方墨好奇道。
暖兒低著頭,囁嚅道:
“我爹來找我了,他沒了賭資,問我要錢……”
方墨表情頓住。
暖兒是家生仆,意思是府上仆人生下的孩子。
暖兒他爹是個游手好閑的,整日除了喝酒便是賭博,偏偏手氣極臭。
很快便輸的一窮二白,家道也全部敗光。
后來為了有錢繼續賭,他便將還懷著孕的暖兒娘,賣給了人牙子,險些被送去青樓窯子!
好在后來遇上方墨娘親,將對方買下。
自此,暖兒娘便在方府做事,并生下了暖兒。
只可惜暖兒降生不久,她娘就因為營養不良,以及心力交瘁,早早撒手人寰。
為此,暖兒爹還去府上大鬧一場,只是為了那幾兩銀子的賠償。
不過后來被打了一頓,也就不敢再撒潑了。
方墨嘆了口氣。
“以后他再來找你,你就找我,千萬別再給他錢了,他根本就沒有撫養過你哪怕一天,你自然沒有義務盡那所謂的孝道,明白嗎?”
“知道了,公子?!?
暖兒聲音極低,帶著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