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沐晟和張輔走進了朱瞻墡的營帳,躬身見禮。
交州城已經被燒成一片廢墟了,就算是偶有幾座還算是完好的建筑,那也成了危房了,所以朱瞻墡直接帶著將士們在交州城外駐扎了下來。
“怎么樣?”朱瞻墡聞聲抬起頭,看向了沐晟和張輔。
“得到什么有效的消息了嗎?”
“目前來說,消息是得到了,但是……”沐晟和張輔對視了一眼,開口說道。
“殿下護衛所抓的人的確是黎利的兒子黎思齊,這個下官可以確定,因為當年黎利自立反抗我大明的時候,下官和黎利及其子打過照面。”
“據黎思齊所說,在交州府的時候,黎利說殿下您不會就此停手,既然開了火攻的頭,還一路燒到了交州府,那就一定會繼續燒下去,直到把整個交趾都燒光的。”
“所以黎利覺得不能再繼續被動下去了,準備前往南掌尋找救援,但是他又不完全信任南掌,因為他知道南掌只不過是利用他來對抗我們大明罷了,一旦交趾被滅,他就會被當做功勞,被南掌獻給我們大明。”
“所以,除了留在交州府拖延我們的士兵之外,黎利讓剩下的人繼續南下。”
“據黎思齊所說,黎利這么做是出于三方面的考量。”
“首先是為了混淆我們的視線,讓我們覺得他真的逃亡南方了。”
“其次是覺得如果向南逃走的話,殿下您會一路燒到交趾的最南方,最終也難逃一死。”
“最后是抱著萬一的僥幸,萬一這些人都活下來了,那將會成為他尋得南掌支持的重要籌碼。”
“不過……”
說到這里,沐晟停了下來,看了看身邊的張輔,又看了看朱瞻墡,有些欲言又止。
“不過什么?”朱瞻墡皺了皺眉頭。
“啟稟殿下。”見沐晟有些猶豫,張輔站出來說道。
“不過我們二人認為,黎思齊的話……不太可信。”
“因為不符合常理,是嗎?”朱瞻墡聞言笑了。
“正是。”張輔聞言低下了頭。
……
的確,張輔說的有道理。
洮江及其五條支流的流向都是從西北向東南,明軍是一路從北邊殺過來的,黎利當時身處交州府,而交州府地處洮江南岸。
按理來說,黎利想要逃亡南掌,最快也最安全的路就是從交州府直接向西,越過長山山脈,進入南掌。
長山山脈不是喜馬拉雅山脈,并不是什么難以翻越的天塹,而有洮江及其支流的阻隔,明軍大概率不會從西面殺過來,所以這個路線既是最短的,也是最安全的。
因為知道朱瞻墡開了頭就不會放棄,所以在交州府留下一部分人拖延,又把剩下的人派往南邊做誘餌,自己則是反其道而行之,從明軍經過的地方走。
黎思齊的話看似能說通,但實際上卻漏洞百出。
別的不說,就說一點:置之死地而后生雖然的確是一個辦法,在某些時候還是一個好辦法,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定這個決心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就如同其表面的意思一樣,想要生,那就得先將自己置之死地。
這個世間或許不缺乏有這樣決心的人,但絕對不會很多。
……
“所以……”想到這里,朱瞻墡抬起頭,看著沐晟和張輔說道。
“你們覺得黎思齊是被黎利給拋棄的一顆棄子,但又因為黎利只有這么一個兒子,所以不太敢肯定,是嗎?”
“回殿下,正是。”沐晟和張輔同時低頭說道。
朱瞻墡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的確,以常理來分析的話,虎毒尚不食子,一般人的確不會犧牲自己的兒子,尤其還是截至目前為止唯一的一個兒子。
但是有一點!
根據《大越史記全書》記載,黎利不立正室。
也就是說,黎利雖然自立為大越國皇帝,但卻并沒有皇后,所以黎思齊雖然是如今大越國的太子,但卻并沒有嫡子這一說。
黎思齊是黎利和一侍女所生,在這個封建時代,如果是官宦或者是富商之家,和侍女所生的孩子雖然能富貴一生,但卻上不得臺面。
讓侍女所生的孩子出來待客接物,甚至是繼承自己的家業,是會讓人恥笑的。
但是黎利沒有辦法,因為直到現在,他的妃子們都沒能為他誕下子嗣。
不得已,黎利處死了黎思齊的生母,讓鄭宸妃收養了黎思齊,對外宣稱是鄭宸妃所生。
這也是后來為什么黎思齊作為黎利長子,但卻被降為郡王,沒能繼承黎利位置的原因。
他的弟弟黎元龍,正是鄭宸妃所生。
早年讓父親丟臉,不得不立他這個侍女所生的兒子為太子,再加上弟弟是鄭宸妃所生,所以無論是黎利還是鄭宸妃,都不待見黎思齊。
……
回到座位上坐下,朱瞻墡看著門口的方向,雙眼放空,腦子里飛速的過著交趾的情況。
眼下,相對來說信得過的可能就是黎利已經從交州府徑直逃往了南掌,留下一部分人在交州府拖延明軍,讓另一部分人向南,混淆明軍的視線,然后再讓黎思齊這個不受待見的兒子反其道而行,攪亂朱瞻墡的計劃。
但是,這個可能也只是可能而已,是存疑的,只不過是眼下相對來說可能性比較高的一種可能。
……
“算了,不用在意。”想到這里,朱瞻墡微微搖了搖頭,將腦海中的想法都甩了出去。
因為他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誤區。
當你被一個人懷疑的時候,你不要順著對方的想法去自證,而是讓對方去證明他是因為什么菜懷疑你的,這叫做自證陷阱。
反過來說,當你要懷疑,或者直白一點,當你要栽贓一個人的時候,你要讓他去證明是清白的,而不是要去考慮怎么證明你不是栽贓的他。
“黎思齊這個人先留著。”思緒清明之后,朱瞻墡抬起頭看向沐晟和張輔二人。
“去弄一份口供,也不用去掩飾和修改,就按照黎思齊所說的寫就行了,然后讓他畫押。”
“我們先把交趾的問題解決了,等交趾境內再沒有人反抗我們大明后,我們再去找南掌討個說法。”
……
聽了朱瞻墡的話,張輔和沐晟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驚恐。
他們從沒想過,朱瞻墡還要對南掌出手,哪怕按照黎思齊的口供來說,南掌的確是有資助黎利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