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知道你爺爺為什么不告訴你了吧？”
看著自己兒子的反應，朱高熾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他了解老爺子的想法，也知道老爺子為什么讓自家兒子來問自己。
這是老爺子在放權了，也是在教導他。
朱瞻墡是他的兒子，之一。
如無意外，自己的大兒子日后是要承襲皇位的，而自己的這個五兒子，同時也是嫡三子的朱瞻墡實在是太過出色。
不僅將嫡次子朱瞻墉給壓過去了，甚至隱隱有蓋過大兒子的意思。
后代，是歷朝歷代的皇帝都很頭疼的一個問題。
難道皇帝們就就不知道兒子多了容易出現互相爭斗，甚至是手足相殘的情況嗎？
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又能怎么樣呢？
只生一個兒子，的確是不存在爭權的問題了，但如果這個兒子有個三長兩短的呢？
歷史上別說是夭折的皇子了，幾歲到十幾歲死的皇子不知道有多少。
相比之下，多生幾個，容錯率就高了，而且就算是日后出現手足相殘的情況，勝者也是自己的兒子，江山這塊肥美的肉也還是爛在了自家的鍋里。
如果只有一個兒子，那這塊肥肉就可能進了別人的肚子里了。
……
“嘁……”
就在朱高熾陷入沉思的時候，朱瞻墡突然不屑地撇了撇嘴，發出的聲音把朱高熾驚醒。
“怎么了？”看著面前的兒子，朱高熾不解地問道。
面對這個問題，自己這個兒子可以有很多種反應，但現在這種反應……
“我是在笑爺爺?！敝煺皦幝勓苑藗€白眼。
“繞了個大圈子，還非得讓我來問您，不就是擔心我日后學我二叔三叔他們嗎？”
……
朱高熾聞言愕然。
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很是聰慧，畢竟如果是個蠢蛋的話，自己這個兒子就不會再商業上有如此建樹了。
但是朱高熾沒想到的是，自己這個兒子竟然這么聰明，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猜到了老爺子的用心。
“您也別這么看著我?！备惺苤约焊赣H的目光，朱瞻墡撇了撇嘴，一副很是不屑的樣子。
“我對您和爺爺的遺產的確是有興趣，但不多?！?
“什么意思？”朱瞻墡這又是肯定又是否定的矛盾句式，讓朱高熾一時之間想不明白。
“皇位嘛，沒幾個人不動心的?！敝煺皦幰姞盥柫寺柤?，不以為意地回答道。
“但正所謂有得必有失，爺爺和您得到了天下至高的權力，但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什么？”朱高熾聞言一愣，旋即泛起苦笑。
是啊，有得必有失，他們得到了天下至高的權力，但同時也失去了很多。
老爺子落下了一身的罵名不說，還時時刻刻擔心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不是給子孫后代留下了不好的榜樣，是不是給大明埋下了禍根。
自己呢？失去的也不少。
親情，這個絕大部分的人都有的東西，在老爺子靖難成功之后就幾乎沒有體驗過了。
起初老爺子有易儲之心，后來雖然沒了，但老爺子也多少防著他，這是皇帝對太子天然的防范。
自己的兄弟反目，可以預見的是，他們都敢對老爺子出手，肯定也敢對自己出手。
甚至，他還得擔心自己的兒子會不會陷入這個惡性循環中。
“所以啊?！敝煺皦幙吭诹藭干希粗钔獾姆较?。
“我是一個很懶散的人，所有的事情幾乎能交給下面人去做的我都交給下面人去做了，而皇帝是一個很累的差事?！?
“皇位對于我來說，能坐個十天半個月的，嘗嘗鮮就好了，但如果說要坐一輩子，像爺爺那樣誰都提防，甚至還得提防自己的親兒子。”
“亦或者向您一樣，忙到沒時間顧及自己的身體，哪怕知道這樣不好也只能持續下去。”
“這樣很好嗎？”
“當然了?！闭f到這里，朱瞻墡轉過身，正對著自己的父親。
“這一切的一切，都得建立在沒人想要傷害我的前提下，如果有人在我沒傷害他的前提下先傷害我，那我肯定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
朱瞻墡的話讓朱高熾體會到了什么叫大起大落的感覺。
人是智慧生命，但正因為如此，導致人會在知道很多事情會對自己有害的前提下仍舊會一再猶豫，甚至是做下明知道是錯誤的決定。
就好像三十六計中的美人計，你以為就單純是以美色誘惑嗎？
非也，真正的美人計是利用你隱藏在內心深處中最柔軟的地方中的那個人。
打個比方，年老的朱元璋突然看到一個和已死的馬皇后有七分像的人，他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人就是這樣的矛盾，朱高熾也是人，也是這樣的矛盾。
手心手背都是肉，如非必要，傷害哪個兒子他都不愿意。
……
“不過啊，我覺得眼下您最應該關心的不是這個問題?！本驮谥旄邿氤了嫉臅r候，朱瞻墡的表情卻嚴肅了起來。
他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朱高熾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爺爺他為什么要讓我來問您？”朱瞻墡的表情愈發嚴肅。
“別覺得孩兒小看您，但對于一個皇帝，也對于一個父親來說，這種教育，一般不會提前做。”
“你是說……”朱高熾皺著眉頭開口，但旋即他的眼睛瞪大，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不確定。”朱瞻墡微微搖頭，這種事情不可能確定的，除非老爺子親口承認。
“不過我覺得，您還是應該去看看，問個究竟。”
朱瞻墡的話音剛落，就看到自己的父親已經越過書案，急匆匆地朝著文化殿外走去。
……
乾清宮。
床榻之上，朱棣靠在床邊坐著，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他的面前跪著錦衣衛的指揮使塞哈智。
“他真是這么說的？”突然，朱棣睜開眼，看向了跪著的塞哈智。
“回陛下，是的?！比堑椭^回答道。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敝扉Φ穆曇羧趿瞬簧?。
“是！”
……
看著塞哈智緩緩退出乾清宮，朱棣輕嘆一聲。
其實，也是好事兒……
朱棣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