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輕輕摩挲著手里的河燈，抿唇道：“這個燈……伯謹哥哥是何時做的？”
魏璟邑：“剛得知要去西北的時候。只是最初是準備做個走馬燈的，那個更好看些，后來時間不夠我學得精一些，只能作罷了。想來要等下一次中秋了。”
說著他自己也無奈地笑笑。
下一次在見到，這丫頭怕是要長高好些了。
沈宓沒注意到他面上的幾分失落，目光都在手里的燈上了：“我不想放。”
想拿回去收起來，這河燈入了水不知道明天會變成什么樣，她舍不得。
魏璟邑微愣之后也反應過來了，嘴邊的笑意越發(fā)地大：“你喜歡，以后每年我都給你做便是。”
沈宓見他認真不似開玩笑，心中微動：“那伯謹哥哥可要記住這話。”
“不會忘了的。”
到最后這燈也沒放下去，魏璟邑見她這樣寶貝，心中亦是暗喜，更不會催她放燈了。
小船上氣氛正是靜謐的時候，魏璟邑稍微往后靠了靠，一副慵懶的樣子，沈宓看著他的姿勢和有些搖搖晃晃的小船，真擔心他給翻下去。
似乎瞧出了她的擔憂，魏璟邑有些小得意道：“就這可為難不了我……
“噗通！”
有人落水了，但不是魏璟邑。聲音有些大，兩人連忙循著聲看過去，繼而便瞧見他們的畫舫上跳下來一個女子，雖然是晚上，但還是能看出是趙蕓娘。
沈宓一驚：“蕓姐姐！”
她好端端地跳下去做什么？要救人也輪不到她啊！
魏璟邑面色一下子嚴肅起來，但見這甘藍緊跟后面去救人了，稍微放心了些，知道小姑娘著急，大手一撈抱著她便施展輕功往畫舫掠去。
在沈宓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就已經穩(wěn)穩(wěn)當當落在船上了。
下面水里已經是一片混亂，趙嬸子心里焦急得不行，攀著欄桿急喊，最開始落水那人卻是像悄無聲息沉下去了一般，更讓他們驚訝的是，他原本在過的畫舫不但沒有派人來救，甚至一個老板模樣的人還不斷地招呼著讓人把畫舫劃遠些，滿臉不耐。
“嘖嘖，花樓老板娘真真是冷心冷情第一人，這人家丈夫都找上門來了……”
齊憑顯然是在這邊瞧過一場有意思的熱鬧的，瞧見這場面連忙滿臉興味地感嘆。
沈宓看了一眼在茭白懷里十分安全的小人兒，放了心，轉而看著趙蕓娘被甘藍撈起放進小船，繼而就是一個不省人事的男子。
難不成是這男子過去尋快活不慎入水？但若只是如此，齊憑所說的那個老板娘怕是不會這樣迫不及待地離開，那樣子像是沾了什么晦氣的東西，恨不得死死甩開。
甘藍面色很不好。趙蕓娘剛才不由分說就往下跳，著實將他嚇得不輕，現下將人救起來了，她卻是不顧自己，急的去看那男人的情況。
“劉大哥！劉大哥！”
她都沒這樣叫過自己！從來都是“誒”！甘藍心里直冒酸泡泡，但見她身上都是水，這夜風一吹定是要染風寒的，沒好氣地拉開她，道：“死不了！你先上去，你娘她們還等著呢！”
趙蕓娘面色一僵，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作為有多不好，面色糾結不已，但她不是什么年輕的小姑娘了，面上也只是有些不自在，很快恢復了正常。
“是個故人。”
“什么故人值得你連自己都不顧了……”甘藍看那“故人”的眼神是越發(fā)地不善了。
明明他就在身邊呢，蕓娘怎么不直接叫他去救，偏要自己一個猛子就往下扎，說兩人沒點故事誰信啊？
腦子里亂七八糟地，但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甘藍只沉著臉把趙蕓娘先送上去，然后十分不客氣地提著人上了畫舫，然后扔在那處便沒再管了。
趙嬸子一邊心疼趙蕓娘，又氣又不解地說了一通，找了干帕子給她擦擦，只是這畫舫上沒有備干凈的衣裙，只能趕緊讓人回去換。
如此一來，沈宓等人自然也沒了玩鬧的心思，就連昱兒都乖巧地提著小花燈待在茭白的懷里。魏璟邑讓畫舫靠岸，阿元十分機靈地駕了馬車過來，挑了一條人少些的小道繞著回去了。
“阿嚏！”一陣風吹過來，趙蕓娘有些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甘藍連忙緊張地看過去，卻見趙蕓娘也回頭了，看得卻不是他：“劉大哥呢？”
甘藍有種把人扔回河里的沖動。沒好氣道：“死不了！”
趙蕓娘見他這樣，面色一僵，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你，你快些去換衣服……”
甘藍的面色才好看了些。
至于那個姓劉的男子，只是被人敲暈了踹下河的，好在救得及時，只是暈了過去，請了大夫來看便沒再多管，只等著明日好好問問趙蕓娘。
她一向是個有主意且冷靜的，今日這樣沖動太不像她了……沈宓忽然想到趙蕓娘一直不肯嫁人的原因，忽然覺得怕是跟姓劉的這人脫不開干系。
“小姑，困~~”
昱兒忽然在茭白懷中朝沈宓伸手，還喊著困了。沈宓瞧著這小模樣，心都軟糊成一片，連忙把這小寶貝抱過來：“好，小姑帶你去睡覺。”
昱兒點點頭，小腦袋靠在沈宓的肩膀上，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和魏璟邑進行這眼神交流。
沒錯，正是魏璟邑瞧著沈宓一臉憂心的模樣，讓昱兒去吸引她的注意力的。
事實證明這孩子跟自己十分有默契，是個好苗子，嗯，趕明兒得好好獎勵一番。
府中有丫鬟仆人候著，什么東西都備齊了，而今晚昱兒也確實是困了，卻是鬧著要聽沈宓給他念故事才睡，沈宓只得讓他和自己一個屋，然后輕聲細語地說著小娃娃最喜歡的孫悟空大鬧天宮的故事，眼皮子慢慢耷拉下去。
臨睡前忽然又不死心地問：“小姑，大姑好勇敢，一個人去救那個落水的叔叔……”
小孩的世界真是單純，只以為趙蕓娘是見義勇為。
沈宓：“……嗯，很勇敢。你乖乖睡覺。”
外面似乎有人說話的聲音，但沈宓今晚也經歷了一番折騰，迷迷糊糊地很快睡了過去，沒再管外面是何種情狀。
在她睡后，趙蕓娘和趙嬸子卻是徹夜未眠。
趙嬸子滿臉氣怒地坐在床邊，趙蕓娘換了一身干凈溫暖的衣裳，喝了姜湯，便蓋著被子坐在那，眼睛通紅。
“我說怎么這樣反常，偏就要你去救，敢情又是那混賬東西！你怎么就這么死腦筋偏要念著他不放！你是欠了他還是怎的？！”
趙嬸子已經很長時間沒這樣動怒過了。
今日滿頭霧水的豈止是沈宓，她這親娘都不曾見過趙蕓娘這沖動的模樣，當時便起了疑心，只是趙蕓娘也入了水，她忙著照看，便暫時沒多管，等到了府中安定下來，她才去看了那人。
當時便被震住了。
這人，不就是趙蕓娘念了快十年卻半點影子都沒有的劉安嗎？！
而且剛才聽齊公子的話，那劉安分明是早就成家了的，十足的負心漢一個！只有趙蕓娘這傻子還將人放在心里頭，為這該死的混賬守著，受了那么多年的白眼嘲笑！
趙蕓娘抹了把眼睛：“娘您別氣了，我不是念著他，我，我只是想不通，我想要個說法……”
說到后面已經是有些哽咽了。
哪能不氣呢？那個說了要回來娶她的人，卻早將那些誓言忘得一干二凈，只有她一個認真，將這些謊言放在心上藏了快十年！
趙嬸子看她這樣，又哪里不心疼呢？只是再心疼也該清醒清醒！
“你從來就沒欠著人，你若是真要問，明日我陪你去，我倒要看看這混賬如何說！”
“娘……”趙蕓娘有些難堪和愧疚，不愿讓老娘看見她這副懦弱樣子。
她自己都恨。
“別說了，早些睡吧，那混賬如今就在府里，跑不脫的。”說著趙嬸子便起身要走，到了門口的時候忽然又頓住，低聲嘆道，“我看甘藍那小子將你放在了心上，你若真不喜歡他，早些說明了，莫要耽誤人。”
趙蕓娘心里一刺，又回想起今晚甘藍難看的臉色，悶悶道：“嗯，知道了。”
另一邊的齊憑正眉飛色舞地跟魏璟邑幾個說著剛打聽清楚的八卦：
“嘖嘖，這劉安真是本公子見過最弱雞的男人了，當初貪錢財答應了付家入贅，后來想憑著付家的錢和勢去繼續(xù)修學考功名，這成績如何暫且不說，他老丈人付老爺子卻是不允，說怕他往后靠了功名飛黃騰達了就不認人，要將他綁在自家鋪子里好生伺候他的妻！”
“一家子奇葩，那要是考了功名付家不也臉上有光么？！”
魏璟邑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手里的兔兒燈：“后來付家生意一落千丈，付老爺子也撒手人寰。”
齊憑點頭：“付家小姐不喜劉安這孬貨，和人搭上了，奈何對方也是個坑，三言兩語就把付千金手里的財產盡數騙到了手，這不，劉安和付千金實在是窮的揭不開鍋了，讓劉安來找那正在畫舫里玩的姘頭要錢來了！”
后面如何就都知道了，劉安本就懦弱，還沒到畫舫呢就被那姘頭找人打了一悶棍踹進河里。
饒是冷靜如茭白，都被這神奇曲折的事兒弄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