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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你個狠心的丫頭!

檐牙高啄,墜下雨珠。

迸濺起的破碎,濺滿她蒼白的臉。

雨水匯聚成線,流過她冰冷的膝蓋。

雨越下越大,傾盆一般。

觥籌交錯的歡聚,與輕歌曼舞的喜樂,于一方寬闊富麗的正堂里,歡樂更甚。

絲竹朗笑,女子靡靡,和著推杯換盞之音,遙遙蕩出幾里。

天。

轟隆作響。

又見閃電如刀,將黑漆漆的夜,破開個大口子。

春寒冷冽。

好在,正堂里的地龍燒的正熱,好些個朱紫貴人醉了意,脫了高雅的皮,半褪華裳,劃拳吞酒起來。

沈卿司坐在桌前,談笑風生。

偶然空白的失神,不自覺瞥向黑漆漆的雨水里。

不辨顏色。

烈酒入腸,叫他一再皺眉。

“來!咱們再一齊敬我沈家老祖宗、本侯的大母,海屋添籌、福壽康寧!”

桌前幾人還未聚起酒盞,他便獨自一杯入肚。

面上,浮起幾分陀紅。

“侯爺好酒量啊!來,咱們大家且不能落下!都干了干了啊!”

眾人都十分給面子,緊隨著飲了滿杯。

“各位且喝著,本侯稍后再來陪各位——”

他腳步略有虛浮,但目色堅定的,一桌一桌敬去過。

一杯接一杯的酒,如水般灌入他的咽喉。

直叫霍老夫人也看出了些端倪。

他正喝的痛快,忽然肩上傳來輕輕一拍。

他有些煩躁的轉身瞧去,是霍老夫人。

“褚修,你有些醉了,不如去后堂休憩,這還有卿白照看著...”

“大母以為我醉了?”

沈卿司推開她的手,拿迷蒙的眼神端詳手中轉動的酒盞,淡淡呢喃:“酒不醉人人自醉...這酒,還醉不倒本侯。”

他徑自走上高臺,朗朗高聲,“今夜春雨颯颯亦來助興!眾位,與本侯共飲此杯!”

“侯爺豪爽!”

“同飲同飲!”

烈酒杯杯入喉,才知何為千杯不醉。

這樣喧騰的熱鬧,直到夜深,才落幕。

府門前,停滿了車馬轎子,那些原本低眉順眼的仆人,皆拿冷漠的目色在她身上溜上一圈。

一整條街,熙熙攘攘都等滿了貴人家的車馬仆人,皆指手畫腳地竊竊私語著,看足了熱鬧。

高階厚重的大門,貴人們嬉笑推拒著,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個個都撐傘戴笠,只有她一個,濕透了。

每個人都拿那厭惡的眼神乜她。

那是上位者一貫的眼光。

輕蔑得瞧不上。

無數繡金描紅的袍角,踏著碎玉般的水,匆匆在她身邊而過。

她數不清歷經多少冷眼與輕蔑。

余光中瞧見,那一身身灰白蓑衣箬笠,鉆進了月籠含紗的馬車中,馬夫一沉揚鞭,馬兒蹬著歡快的蹄子,遠去了。

雨,還在下。

淅瀝瀝地將世間一切污.穢,都沖了個干凈。

她胸懷的那點淺薄的溫度,早已隨流水去了。

跪在那兒,似一個冷白無情的雕塑,一動不動。

熱鬧終有散盡的時候,那厚重的大門,經由小廝的手,緩緩闔上。

無人空曠的街上,只余她一人,浸在雨里。

忽然,她聽得雨打的沉悶之音。

僵直地抬頭望去——

是一把墨青的傘,畫著竹葉正濃。

傘身大敞,將她包之于內,免受冷雨侵襲。

她不見來人面容,只見來人金線繡蟒的竹色袍角微動,和那雙上杉絨皮的上等皂靴,立于她的身前。

“你,還好嗎?”

溫潤流水般的聲音,自傘外,闖入她的耳中。

雨絲如柱。

那人蹲下身子,絲毫不在乎金線繡制的袍角也浸濕在雨水里。

傘,微微揚起,露出男人的面龐——

不是怎么奪人眼目的張揚,卻眉如墨畫,朗目含星。

朱唇皓齒畔,漾著輕柔的笑意。

視之,便如沐春風。

那一雙眸子溫潤如水,眼尾微微上揚,一笑起來,像是只小狐貍。

尤其,是眼尾那一點多情淚痣。

讓她頓生隱約的熟悉之感。

“多、多謝公子。”

她凍得實在太久,連勉強吐出的話,都忍不住的牙齒打戰。

忽見那人向腰間掏去,取出一小藥瓶來,溫聲載載,“這是姜藥,可驅寒,你且拿著。”

她有一分的呆愣。

“呦呵,八皇子您怎么在這兒啊?叫老奴好找...您怎么不打傘啊?”

那尖聲尖氣的太監忙脫下自己身上的蓑衣斗笠,轉眼都蓋到他的身上。

竟是,八皇子?

她還以為...

呵,癡人說夢罷。

消失了十年的人,怎說出現就出現呢?

如今她的狼狽,反倒慶幸,來人不是顧葉初。

那人卻飛快地將藥瓶塞進了他的手心里。

她飛快地觸碰到了一片暖人的溫熱,片刻后,又失去了。

“殿下,慶王還在府邸等著咱們呢,去晚了,便又要受責備了。”

李祎再瞧眼前人一眼。

玉作小臉上,喚出兩眸清炯。

雖是這般狼狽,但卻狼狽的別具一番細弱情思。

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端的一身的好樣貌,只瞧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原來,桑桑長大了,竟是這般的美......

美的,叫他要舍不得離去。

“殿下?”

隨著太監的一聲催促,她的手里,多了一柄傘。

那人已起身。

傘作的雨簾里,他看見,那竹色斑駁的身影,緩緩遠去。

“殿下總是心軟,在宮里對個小貓小狗施舍也就罷了。這個女子定是做了壞事才被侯爺懲治,總之不是個好東西!您怎么還管她呢?”

“是個可憐人罷了...王安,再不許這樣說人。”

那老太監雖應了一聲,可仍忍不住回頭,狠狠剜了她一眼。

男人清潤的話,飄裊到她的耳中。

干透的淚意,又似有涌動之象。

比及那最后一輛馬車遠去,整個街道,空空如也。

此夜門房守門的,正是李鴻寶,眼瞧著桑無憂這個曾經拿侯爺壓他、斷他財路的小丫頭被懲治,心中別提多痛快了!

“真是天道好輪回啊!桑無憂,你也有今天!”

今日壽宴剩下不少菜,他偷偷留了一碟子雜菜。

雖是雜菜,卻個個都是山珍海味。

把門一關,又從箱子里掏出老酒,就著雜菜,品咂起來。

正是興頭上,醉眼望出去,見那妮子手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把傘?

那還能讓她好過?

李鴻寶撇下筷子,圾著布鞋快步出去,及至她跟前兒,一把便奪過傘,跩在一邊。

那傘頓時被雨水打翻,可憐的躺在那兒,被雨水澆打。

“被罰跪還敢撐傘?用不用哥給你搬個榻來啊?我看你真是做夢吃仙桃,想的倒美嘞!”

見她重又被那大雨澆個透心,他才滿意的罵罵咧咧的回去,“叫你斷老子財路,我可盼著炸雷劈死你個賤、人才好呢!”

她早習慣了別人的冷遇歹毒。

及至連最后一縷熱氣都沒了的時候,她似是悟出了些什么。

黑夜里,唯一雙秋子,湛亮的嚇人...

“侯爺小心臺階...”

見山院里,素煙半扶著酒醉的沈卿司,朝那床榻上而去。

碧果身子未好,紅袖又是傷心又是受傷已然起不來身,這伺候人的活計,就落到了她的頭上。

素煙本就是見山院的大丫鬟,指揮下人、服侍主子,自然做的手到擒來。

男人身子高壯,似是飲多了酒,半個身子都倚靠在她的身上,那排山倒海的沉香與酒氣混作一團,鉆進她的鼻腔,涌進她的胸懷,直教死了的心,小鹿亂撞了起來。

她還從未靠侯爺,這般近過。

攙扶間,她的手抓過他緊實健壯的手臂,和勁瘦鐵硬的腰身...

還未做些什么,自己便已要心猿意馬...

不可!

素煙心底暗道自己不爭氣,無憂才將自己從那水深火熱里拉了出來,她不能背著她做這樣的事情!

她雖十分愛慕侯爺,可心中亦十分感激桑無憂。

若沒有她,自己豈非又能吃住上這樣好的?原來的地界兒,不出幾年,自己定然會被人磋磨死。

將沈卿司扶到床上,她便松開了他,準備出去。

誰知,身后人卻不知何時捉住她的手,輕輕一拉,便將她拉倒于床榻間——

下一瞬,那男人猛然壓住了自己!

“說,你心里,是否還有別的男人!”

她明明知道他醉了,也知道他似乎問的不是她,可是曾日日夜夜盼望的心上人與她如此親昵,她如何能不心動?

尤其,他現在,還緊緊的抓住自己的手,拇指止不住的上下摩挲著自己的手背...

心,似雷般轟隆隆作響,恨不得跳出胸膛!

“自然、自然只有侯爺!素煙的心里,永遠只有侯爺一人...”

她回握住他的手,逐漸,攥緊。

可他卻覺得不對。

她何時這般老實過?

她心里,根本沒有他!

那原本熾熱到快要燃燒自己的眼神逐漸黯淡,“你不是她!”

下一瞬,素煙還沒反應,就被沈卿司一腳踢下了床!

“滾出去!都給我滾!”

“滾!”

“滾!”

素煙嚇得膽顫心驚,忙磕了幾個頭,“奴婢這就滾!這就滾!”

起身,便踉踉蹌蹌地跑出去了。

“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叫我看到...桑桑...桑無憂!你個狠心的丫頭,連騙我,都懶得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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