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綁紅鞭炮的噼啪作響,人世繁華,拉開序幕。
霍老夫人的六十大壽,千呼萬喚終于到來。
這壽宴幾乎光準備就準備了大半年。
光是賓客們用之碗碟,一套便價值千金。
以小窺大,可見壽宴之豪奢。
候在府門外的祝壽賓客如云來,所至賓客非富即貴,已擠滿一整條街。
便是王爺祝壽,亦無如此之盛景。
沈卿司立于朱漆正門前迎客,沈卿白在壽宴上張羅。
沈府的大門緩緩打開——
映入眼簾,是繁花似錦的正廳。
設壽堂、貼壽字、結壽彩、燃壽燭。
兩旁燃著精致的宮燈,燈籠上繡著“壽”字,莫要說主子,就連正忙碌的穿梭的仆人,皆身繡金色祥云,彰顯尊貴。
花甲壽星著一身大紅錦繡華服,端坐于巨大的紅木壽宴桌前,桌前擺龍鳳湯、佛跳墻、燕窩魚翅等珍奇。桌的四角,各放著一盆翠蘭,奢華失雅致。
“各位隨意,莫要拘束、莫要拘束...”
霍老夫人筋骨挺直,話語威儀,讓人不得不敬服,花甲之年的精銳從容。
更有歡快的喜樂吹頌,歡樂氣氛盈滿半個蒼穹。
“姑娘,咱們也有賞錢呢!快瞧!”
紅袖竟拿了百兩之多,“賬房說了,這是老夫人給咱們整個見山院的賞錢,讓姑娘自己賞著辦呢!”
無憂并未接過,冷冷瞧了一眼,“既是老夫人賞的,便都一分不留地賞出去,也好叫咱們院子的都熱鬧熱鬧?!?
余了,又補一句,“碧果那兒留雙份的?!?
想起那個百無聊賴、正在榻上看小人書的小碧果,紅袖微微一笑,若是知道自己得了雙份的賞錢,不頂得多開心呢。
點點頭,捧著銀子,歡天喜地的去了。
老夫人壽宴,她一個不上臺面的通房丫鬟自然是沒有資格去的。
她也不屑去。
一群虛與委蛇的人,又有什么好看的?
倒不如多看看書,還要實在一些。
只是,她還惦記著一個人。
“翠墨,霍大哥此次可有隨侯爺回來?”
霍大哥救了她那日后便不告而別,他是沈卿司的貼身侍衛,估摸著自然是回了他身邊了。
可惜,她寫給鐵林的信也沒有回音,否則就能著手給霍大哥尋老婆了。
也算是她對他救命之恩的,一點小小的感謝。
那樣冷的人,必要配一個溫暖活潑性子的人才是,這樣他的生活才不會如現在這般的冷清。
無憂知道霍刀的過往,因此也更加心疼他,一個人獨來獨往的怎么能一輩子?
總是要有個家,有個羈絆,才能忘掉過去的苦痛,重新開始。
長久的相處中,他雖少言少語,可她不是個傻的,自是知道霍刀一直對自己的照顧。
心中,早已把霍刀視為自己兄長一般的心疼敬重。
翠墨的手一頓,她向來是不會撒謊的性子,怎么偏偏此刻紅袖姐姐不在呀?
心中著急著,怕姑娘看出端倪,轉身去做茶,又奉了過去,“這次鐵林校尉都沒有回來,霍大哥肯定是也留在青云城了罷?!?
想來也是,那青云城據說也是狼窩子,若不是沈卿司這樣的兇虎,恐怕還鎮不住。
此次老夫人壽宴,他都是前日才匆匆趕回來的,便知那邊的棘手了,鐵林一個恐難支撐,便留了霍大哥在那兒協助,亦是通情。
“哪里呀,霍大哥可不是在那兒,說不定,此刻還生死未卜呢...”
屋子里灑掃的小丫鬟春月忽然輕聲說道。
“春月!”
翠墨輕聲卻嚴厲的制止住她的話,“后院清掃的如何了?誰允你跑到屋子里來了?”
春月揚起小臉反駁,“后院早就收拾干凈了,碧果受傷了,我這也是好心來幫忙的呀?翠墨姑娘這般責怪,姑娘可得給咱們評評理!”
“你適才說,霍大哥不在青云城?可是道聽途說?”
“奴婢表哥是在侯爺手下的一個馬卒,昨夜才同我說的,那日霍侍衛為救姑娘脫身刺自己一刀后,便被侯爺扭送到疆城戰場去了...”
?!?
黃銅雕龍的香爐砸在地上,紅袖叱道,“誰叫來姑娘面前亂說?還不快滾下去!”
春月才知道自己惹了事兒,登時紅了臉,就要跑出去。
“站住。再跑,把你發賣了出去?!?
春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哭喪一張臉站在原地。
“紅袖,這些事你都知道,對嗎?!?
紅袖從未見過姑娘這樣冷言冷語的模樣,老老實實地走過去跪下,“是,奴婢都知道。”
自己真心實意對待的人,想不到也這樣的瞞著她,傷她的心。
“你為何瞞我?”
“請姑娘責罰!紅袖、紅袖絕不能說!”
屋子內靜得很,前廳吹打的器樂歡欣之聲,遙遙鉆進來。
這是她真心對待的人吶...
“你不愿說我也不逼你,我只問你,此事是不是真的?”
紅袖不言語,可抬起的一雙眼里,已說明了一切。
霍大哥...
原來那日他不僅為他所救,他還因她,刺傷了自己...
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
聽說,疆邊極冷,戰事又吃緊,他還受著傷!
沈卿司這個冷心的,便是對著與自己一同長大的人,難道沒有一分的情誼?
豈非叫他去那兒送命!
他憑什么如此對霍大哥?
就因為他違逆了霍老夫人?
還是,因為他救了自己?
難道,他不希望自己活著...
思及至此,心中不禁打了個冷戰,只要他對她起了一分的殺心,她絕沒有逃脫的機會。
別人都瞧著沈卿司如何的寵她,卻不知,他那雙總是黑漆如墨眼眸里,翻滾的殺意,是如何叫人瑟瑟。
好多次,他即將攀上巔峰之際,用牙摩挲抵著她薄弱咽喉,似咬不咬地暗啞威脅,“嬌嬌...嬌嬌...爺將你白頸咬斷、拆骨入腹可好?這樣,你便永是爺的了...”
隨著他的渾身一顫,她也抖得不成樣子——
不同他的釋放,她則是極限的恐懼。
“求姑娘責罰!”
紅袖的涕淚求饒,將她拉回了現實。
“你起來吧,我知道你也并非故意瞞著我?!?
“不!紅袖自知對不起姑娘,姑娘對紅袖一片真心似姐妹,可紅袖卻害怕權勢,背叛了姑娘!實在是...”她跪在原地,要緊了牙,狠狠的扇著自己的臉面——
“是紅袖膽?。」钾摿斯媚锏男湃?!是紅袖不義!”
“夠了!”
無憂上前捉住她的手,眼見著紅袖本來白嫩的臉,快速浮腫,嘴角也被指甲刮開了一個小口子,聚出一個黃豆大小的小口子。
“姑娘,紅袖真的...對不起你!”
自從她被親生父母騙著賣給人牙子,只為給那個弟弟買三串糖葫蘆,她便沒了親人。
真正對自己好的人,只有無憂姑娘。
可她卻貪生怕死,欺騙了她...
“你替我辦一件事情,就算將功補過,可愿意?”
“愿意!姑娘,我愿意的!”
無憂抽出懷里的帕子,將她的鮮艷欲滴的血珠子拭去,“那還不快起來?叫兩個小丫頭看你笑話,我看你還怎么當做這見山院的大丫鬟!”
“姑娘...”紅袖胸懷頓時一暖,淚珠子不分道理地又掉了不少。
“快別哭了,哭腫了,還怎么做事?”
“紅袖不哭!紅袖不哭!”她囫圇地擦了幾把,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