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敖揮刀向前的一瞬間，那種勃發而起的殺氣，立刻自其身上迸發而出，而后向著四周蔓延而去，幾乎所有跟隨出戰的明軍兵卒，都感受到了一股強悍的氣勢。

有人天生威勢如此。

戰場之上，更易顯現。

這種氣勢，讓城頭觀戰的曹變蛟都是下意識的吸了一口涼氣，喃喃道：吾觀此人，有豪杰氣！

站在城樓陰影處的洪承疇低垂的眼簾幾乎完全瞇起，整個瞳孔中，只剩下那橫刀立馬的裴敖一人，嘴角微動，終于是贊了一句：不錯。

而松山城頭，所有在觀戰的明軍軍卒，都看到了裴敖那一往無前的身影。

這一刻，裴敖舉刀向前殺去的背影，已經刻在一百人眸中，也刻在了松山城近萬明軍心中。

無關乎金錢，

也不在于身份，

更不是情義，

而是生自骨子里的，百戰軍卒對于豪杰之將的尊崇。

而此刻，戰場上，裴敖已經躍馬而出。

其身后，薛鎮雙腿緊夾馬腹，須發皆張，胸膛橫闊，如同猛虎出山，將兩端皆是鋒銳的長矛以手緊握，夾于腋下，緊跟在裴敖身后。

而兩人之后，便是被裴敖氣勢所激發的數十騎兵，皆發出舍生之吼，以一種雖死而生的氣勢，手持長刀，豎舉于一側，向著萬千敵人殺去。

在裴敖帶著數十騎兵向著千余滿清騎兵殺去的時候。

若從空中俯瞰，那種場景。

就如同一支利箭，向著敵人心臟處，也就是防守最為密集處極射而去。

松山城頭，洪承疇輕輕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就連聲音都帶著些許的顫動：“炮手準備......”

“炮手？”曹變蛟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旦雙方殺在一起，防守最密集處便是滿清高層最多的地方，讓火炮瞄準那里，數炮齊射！”

“可是，那里也是裴敖他們所在的地方......”

曹變蛟作為領軍總兵，一時間無法接受這種軍令。

“他們死，我們生，你覺得不值得嗎？”洪承疇一皺眉，斜窺了一眼曹變蛟：“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汝不知漢之虞延故事乎？”

曹變蛟漲紅了臉龐，幾乎將后槽牙咬碎，但是身居此位，他知道洪承疇所言自有其道理，若是死了裴敖，能讓整個松山困局得解，則死得其所。

幾乎是一字一頓，曹變蛟唇齒開合：“火炮準備......”

吾必厚葬汝。

曹變蛟望著已經和滿清騎兵殺在一起的裴敖，暗自決心。

戰場中央，裴敖帶著薛鎮以及一眾跟隨者，在敵軍中橫沖直撞，幾乎沒有一合之敵。

面對沖到其面前的敵人，裴敖雙手橫持五尺樸刀，沒有任何的花哨動作，也沒有任何的多余叫罵，全身力量聚集于雙臂，樸刀向前猛地一揮。

一瞬間，殺來的滿清騎兵連人帶馬就被橫腰斬斷，濺出來的血水，幾乎將裴敖的整個身子都浸在血色中，遠遠望去，裴敖便如同血人一般，除了一雙眸子鑲嵌在眼白之中，其余所有都是暗紅血色。

一時間，以裴敖為中心，都是殘肢斷臂，哀馬嘶鳴。

這種奇偉之力，讓四周圍殺的滿清騎兵，徹骨膽寒，一時間馭馬躊躇，不敢上前。

而裴敖身側不遠處的薛鎮，亦不遑多讓。

猛張飛一般的薛鎮，黑須皆張，雙手緊握長矛，面對殺來的敵人，長矛飛舞旋起，帶起的不是喝彩，而是滿清騎兵的血肉和生命。直刺而出的長矛，一臂之力直接將對面的敵人，連人帶馬直接捅穿。

其余五十余明軍，看到主帥如此神勇，一時間周身的鮮血直接上涌，那種悍卒百戰身死，有幸埋骨青山的念頭一旦迸發，便是再也抑制不住，只是想著隨著眼前不遠處的這個男人，殺他個天昏地暗，殺他個片甲不留，殺他個橫尸于此。

何須馬革裹尸！

大丈夫，當如是！

從高處望去，裴敖騎兵在前，薛鎮在側，其余五十余騎兵在后，所到之處，盡皆是滿清殘甲潰兵，無人能擋。

“休要糾纏，隨我來！”

但是裴敖并沒有和面前這些敵軍做過多的糾纏，將面前的敵人一擊殺退，而后轉而殺走，整個明軍部隊，忽左忽右，不斷沖殺，一時間，使得整個滿清陣型都有些慌亂。

“將他們扼殺在陣前，不要驚擾到陛下！”

彰古力在高處望著這股看起來戰斗力極為強悍的明軍，除了眸中倏爾閃過的驚訝之色，語氣上沒有任何的波動。

在彰古力的眼中，這一百余人的明軍騎兵，不過是最后的瀕死反抗罷了。

能翻出什么浪花？

最重要的，這些人不能驚擾到皇帝陛下的營駕。

這些天，為了將明廷這支最后的有生力量徹底困死在松山，皇太極幾乎心力交瘁，彰古力聽擔任御前侍衛的族兄說，皇上已經連續嘔血三天了。

無論如何，陛下的龍體最為重要。

這些明軍雜碎，就讓他們死在陣前吧。

在彰古力下達了命令之后，其手下五大佐領便已經開始對裴敖的五十余人呈包圍狀。

千余人包圍五十余人，怎么說都是毫無懸念的結局。

而就在滿清大軍想要將裴敖等人扼殺在陣前的時候，趙義等人已經掠陣而來。

“一群狗娘養的雜碎！”

趙義右手提刀，左手持盾，雙腿夾著馬腹，帶著自己手下五十人急急殺來。

他不想要成為配角，但是他更明白，戰場上服從命令乃是第一準則。

掩護裴敖，率領自己手下弟兄將所有殺向裴敖的滿清騎兵擋下，才是今天晚上，自己的使命。

就算是化作墳冢，對于趙義來說，自己這條命，無論如何，能夠抵了裴敖送給自己的那半只燒雞。

裴敖率領五十余人在前沖殺，所到之處，無人能敵。

趙義在后抵住追兵及漸漸圍殺上來的滿清大軍，血染戰甲，也未曾后退一步。

一時間，一百余人的明軍悍卒，竟然讓近萬滿清大軍陣型大亂。

此時，彰古力望著已經殺到自己面前不過十步的明軍，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嗅到裴敖身上那已經凝固的血腥氣息了。

呼吸之間，裴敖已經砍翻身前的敵人，來到了彰古力面前。

眼睜睜的，那柄已經染成黑色的樸刀，已經斜斜向著彰古力的脖子落下。

“來者何人？”

因為震驚，彰古力第一時間竟然忘記拔刀，只是下意識地喝問一句。